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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四(1 / 2)

两人沉默前行,纪逐鸢无意中瞥见,带路的小兵脚上一双破洞草鞋,脚步一抬一落之间,脚掌便有个黑漆漆的洞,后脚掌的肉早已与鞋底同色。

“喂。”纪逐鸢道,“带路的,等一下。”

曹震拍了一下小兵的肩膀,那小兵哭丧脸转过来,正要屈膝告饶。

纪逐鸢摸出钱袋来,他自己没有看过,不知道沈书没给他铜钱,只好从中拣出最小的一块银子。

“拿去。”纪逐鸢的视线落在小兵的脚上。

那小兵登时脸上涨得通红,眼圈微微发红。纪逐鸢下巴微扬,催促道:“快走,那日镇压伤兵的士兵,有一队,先去那一营。”

这里的棚子乃用油布拉成,风一吹就抖个不停,像要散架。纪逐鸢露在蒙眼布上方的眼睛扫过营地,大都是不认识的人,零零散散地在棚子里的阴影中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有的棚内传出咳嗽声,苍蝇到处嗡嗡响个没完。

绕过了两个小棚,经过四个大棚之后,眼前又是一座大棚。偷鞋的士兵停下脚,略躬身说:“就在这里了,小的进去叫个人出来回话。”

纪逐鸢一把抓住士兵的手腕。

“在这等。”他转向曹震,“在外面等我一会?”紧接着纪逐鸢又说:“都是我的兵,我进去就行了,知道你不怕死,就在这等我。”

“就是,将军还是当心些,这病厉害着。”那士兵显然还有点怕,说话声音细如蚊讷。

曹震一个眼神示意纪逐鸢可以走了。

纪逐鸢走过去,尚未入内,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小纪将军。”

顿时整个棚内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来。

纪逐鸢心头一热,眼神柔和下来,沉声道:“我回来了,大家都怎么样了?”

“将军回来了!”

“哇——”有人当即哭了出来,扑到纪逐鸢的跟前,放声嚎啕,“老幺昨天半夜走了,他才有十五岁啊将军!咱们怎么办啊?”

曹震屏住呼吸,看了一眼身旁的士兵,手往南面一指,抬头示意。士兵跟随曹震走到一边,曹震放低声音朝他询问这面近日来的情形。

纪逐鸢在面巾下咬紧了嘴唇,静立良久,听到面前他带的兵们七嘴八舌地说话,有些年纪小的哭得很凶。当中年纪大的一位挨个拍哭诉的士兵后脑勺,连番呵斥,抽泣声渐渐停歇下去。

似乎这一轮山呼海啸般的哭诉,抽走了大家的力气,唯余下死一般的沉寂。

纪逐鸢双腿沉重,靴子里像灌了数十斤铁汁,他向前迈了一步,那位年长的士兵立刻阻止道:“我们这里无人发病,将军就在这里站会,听咱们说说话就是。我们听说,将军跑出去了?”

这里的士兵有的蒙了脸,有的没有,都是朝夕相处的部下,仅凭眼睛相互就能认识。纪逐鸢带的兵里有一个年纪最大的,便是现在说话的这位,名字呼作祁睿峰的,家里叫他祁八斤,他离家后给自己改了名。纪逐鸢不在的时候,祁睿峰俨然便是个合格的副手。缝衣服做饭,包扎伤口,祁睿峰还会几手推拿正骨,但凡谁有点腰酸背痛,找他一准不错。

纪逐鸢的队伍里有人戏称祁睿峰是“姆妈”,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这时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像燃了一蓬火,在等纪逐鸢从外面带来的消息。

“咱们少了多少人?”纪逐鸢勉强作出镇定的样子,这棚里粗估只有不到四十人,而他手下共有三百四十六人。

“陆陆续续被抬走了九个,进来的就是那日随将军处置伤兵营造反的那一队,一共四十七个。”

“四十九。”纪逐鸢说。

这是带了纪逐鸢自己,祁睿峰还知道,纪逐鸢带走了一个新兵,也是那日清理伤兵营时去了的。两人都算在里头的话,就有四十九个人。祁睿峰听得眼圈一红,蒙脸布一下子紧贴在他面部的轮廓上,显然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纪逐鸢缓缓地看过每一双眼睛,提着一股气,声音大了些,以便眼前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大元帅已经得知常州的情形,派来大夫和阴阳先生,具体如何诊治,需经应天过来的领队大夫,同几位主要的将军商议。常州城里不少寻常百姓也染上了,今日已在城中设病坊。”

“应天来的大夫,我们也见过了。”祁睿峰眉头仍紧紧拧着,“就是怕药材不够使的,若支应不住,上头打算紧着哪头?大伙儿就是担心这个。”

纪逐鸢心头一跳,他低了一下头,手指按在鼻梁上,看上去似乎是他的蒙脸布松了,纪逐鸢抬手理好,方道:“断不会有这种情形,大元帅答应药和粮一样也不会缺。管够。”

“真的?”祁睿峰眼睛瞪得溜圆,饶是遮着脸,狂喜的情绪也从他激动得微微发颤的嗓音里透露出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纪逐鸢话说得轻松,心中却是一沉。

“那就好,那就好,那咱们都有救了。”一个年轻士兵说。

整个昏暗的棚子里,气氛瞬时间雀跃起来,大部分最低一级的士兵都有点怕纪逐鸢,平日几乎从不敢单独同他说话。到了这里,他们也能鼓得起勇气跟纪逐鸢说上几句,言谈间才发现纪逐鸢只是性情有点闷葫芦,看上去凶。不过众人都还记得纪逐鸢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威势,没法自如地同他聊天。

既得了纪逐鸢一句作保,一些士兵了无心事地爬回到地铺上去。围在纪逐鸢身边的只剩下祁睿峰和另外一个牌头,祁睿峰送纪逐鸢出来。

站在阳光里,纪逐鸢才看清祁睿峰眼睛周围爬满鱼鳞般的细小皱纹。

祁睿峰把纪逐鸢送出数十步远,确信棚里听不到这里谈话,才以极轻地声音问纪逐鸢:“小纪将军,药材和粮食,大概还在路上?”

纪逐鸢含糊地嗯了一声,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曹震在远处盯着这里。

“是一批运过来,还是分成几批?”

在祁睿峰再次问话时,纪逐鸢才品出他话里的意味,纪逐鸢心里没底,反而抬起头,眼神隐隐流露出不容怀疑的凶狠。

“大将军向我汇报过,要分成三批送到,朱国瑞亲自护送到这里,汤和给你们发。”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滚?”纪逐鸢抬脚就要踹,语气极不耐烦。

祁睿峰反而松了口气,连连称是。他回到棚里,姓瞿的牌头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如何?”

“同平日一样,凶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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