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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1 / 2)

榻上都是血,阮田咽气多时了,大夫是给吕二治伤那位。沈书上去,替阮田阖上眼,将薄被拉过他的脸。

步出门外,沈书心中一直闷着。

晨光渐亮,照出苔痕,刘青在旁边等吩咐。

“他家中可还有人?”沈书问。

“有一双老父母,膝下一个女儿,妻子前些年难产死了。”刘青答道。

“钱还有?”沈书自己出门没带几个钱,还好刘青没少带,刘青又说是周戌五吩咐的,从账上支出来二百两的银铤。

沈书让刘青把这钱带上,给阮家礼丧。自然,不单是阮田下葬,这穷乡僻壤,阮田小有家业,也许棺材都不用买了,可能家里早预备着。余下的让老父母和他女儿度日,只能如此了。如果不是一时疏忽,让林放把阮田拿住了,就是要死,也断不会受这一场非人的折磨。

“林放家那个在哪儿?”沈书问。

“在柴房。”刘青道,“大人现在审?”

沈书摇头,“早上不是有人来告状?你在门外挂一面锣,放进来一个你就敲一下。”柳奉元累了一整夜,沈书干脆使唤纪逐鸢研墨写字,给他充当书办。

沈书就在自己住的正屋,架一面屏风,把睡觉的地方隔出来,外面桌子上茶盘收了,笔墨纸砚搬出来。

第一个人进来,坐在沈书对面半晌。

“大叔,你要揭发谁?”沈书和颜悦色地又问一遍。

“啊。”中年男子回过神,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沈书险些跳起来,他粗声粗气地说,“我告林放那龟儿子,他那个铸钱场,是占了我们家祖宅,把我们老冯家的祖宗牌位全扔出去,修在家庙上,大人您说,他是不是缺德带冒烟的?老子们天天都在等他什么时候倒霉,这下祝牛耳倒了,大快人心,沈大人,您是俺们的恩人,我得给您磕个头。”

沈书嘴角直抽搐。

纪逐鸢给了沈书一个眼色,他只好勉强坐在那里,不大安稳地受了中年男子的礼。

“你这心意,沈大人收到了,那铸钱场整个都是你家的祖宅?”纪逐鸢侧身坐着,翘起腿,右手手肘撑在桌上。日出以后地气渐暖,纪逐鸢武袍敞着,松松垮垮地挽着腰带,雄健结实的胸膛袒露着,凶悍的武人气质尽显。由纪逐鸢来问话,来人便不敢多废话,照实答完,领米走人。

第二个人进来,认真打量沈书一番,充满迟疑地问:“沈大人,您还活着呐?”

沈书:“……”

不到正午,来告状的都问完了,里头竟有一大半都是来看沈大人死没死的,弄得沈书哭笑不得,只得足感盛情,各发半升米了事。祝牛耳的仓库里也没太多米,沈书把祝牛耳的管家叫来问话。

“粮食是从太平的一个米商手头上买的,每一个月派人去购一次,都是月中派人去,分两次拨给红巾军,初六到初十给矿上的工人结清。”

太平,那是陈迪的地盘。沈书还是多问了一句:“知道对方的东家姓什么吗?”

“是姓郑。”

纪逐鸢看了一眼沈书。

沈书略微一愣,又道:“郑什么?”

“具体什么名儿小人不清楚,只听过有人称他‘五爷’,小人是管家里事的,雷子已死,这个月还不知道派谁去。再就是,老爷的钱箱还能顶一阵,小人只是个管账的。小人正为此事要求告大人,祝牛耳、林放等人固然可恶,大人把他们处置了,矿场上的事还得有人照应。”管家小心翼翼瞥一眼沈书,见他神色没有变化,才试探地说下去,“要是军队不撤,不如让韦将军彻底接管矿场,定一套法子,好叫这一方百姓都能过活下去。大家无非是想填饱肚子,都是老实人,都好管。”

沈书想了想,对那管家说:“你把往月里到外头买米的一行人派出去,给他们换个头头,祝牛耳的钱箱钥匙可在?”

“在,小人这就有一把。”

那就好办了,沈书便叫管家拿祝牛耳的钱,继续这笔买卖,如果下月初陈迪的第一批粮没到,好歹也不会让乡民受饿。

管家走后,纪逐鸢问沈书:“不叫打听是谁?”

“应该就是郑奇五了。”沈书沉吟道,“他是生意人,有钱可赚的买卖不会拒之门外。我估计郑四不知道。”

“哦?”纪逐鸢眉毛一扬。

“直觉,郑四对我有忠心,做事也沉稳。回去找他当面问就是,不到半年,就死了一百七十四人,地也都不种了。要是拖半年再来,都给他们造没了。鲁家村和浒溪都凑起来能有几千人……”

“不足五千。”纪逐鸢道。

沈书点头:“你去打听过了?”

“嗯。”纪逐鸢起身,拿了一只粗陶茶碗,给沈书倒水喝,这一上午沈书都没怎么喝水。纪逐鸢提起茶壶,给沈书倒了第二碗,道:“这么小个地方有五千人已经不少了,不怎么发大水,一旬能发一次,过膝,稍差点的土屋会冲垮,有时候滑坡也会死人。大雨季节这里乡民都知道不出门,往高地上挪。有个事很有意思,想不想听?”

“你说。”沈书正听得认真,没想到纪逐鸢突然不说了。

“嗯。”纪逐鸢往自己脸颊上一指,将上半身倾向沈书的面前,用意显而易见。

沈书拿他没办法,房门开着,院子里很安静,刘青送人出去了。沈书很快地把唇贴在纪逐鸢的脸上,算是亲过了,立刻坐直身子,连声音都紧张得硬邦邦,“快说。”

纪逐鸢一侧嘴角弯翘,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又指了一下嘴唇。

沈书:“……”

纪逐鸢的脚在桌下碰了碰沈书,既是讨好,也是暗示。

两人的嘴唇刚碰在一起,门口传来碗摔碎的声音,惊了沈书一跳,顾不上纪逐鸢了。

纪逐鸢却不让他离开,就势捏住沈书后颈,亲够本才松手。

“还不走?”纪逐鸢转头斜睨门口送饭来的柳奉亨。

柳奉亨嘴巴张得圆圆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半晌没说出话来。

沈书脸通红,掩饰地端碗喝水,碗底已经没水,他滚烫的嘴唇贴在冰凉的陶碗上装模作样了会,把碗放下来一点,看见柳奉亨还在门口。

纪逐鸢则舔了一圈嘴唇,没把男孩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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