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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九(2 / 2)

刘青看他神色不对,低头一看,沈书应当是真没被烫着,他两手抓满了信,茶水流得一桌都是,还不断从桌沿往下滴,唯独阮田的信件和账本,一点儿没湿。

待刘青收拾完桌子,沈书坐下来,从信中拣出几张,单独用桑皮纸封了,立刻就收进要随身带走的行囊当中。

沈书也当真憋得住事儿,他从阮田收到的旁人复信中,扎扎实实看到了林凤这两个字,再三确认没有看错,又翻了翻,另还有两处也提到。阮田见到林凤身为女子,出门却带佩剑。须知就是世道乱了,女子也罕有独自行走江湖的,因此林凤留给阮田的印象极为深刻。阮田的文稿中多有关汉卿的影子,显然早已绝了科举的指望,偶尔作诗也流露出怀才不遇的惆怅,尤其痴迷于江湖传奇。就算看不到阮田捎给友人的书信里如何形容林凤,从复信中也能看出,在阮田的一众好友里,对这位奇女子的钦慕从未断绝。

当沈书有此发现,顿时心头猛跳,却强自按捺住了没有对刘青说。沈书暂且将杂芜的思绪丢在一边,晚些时候出去与朱文忠派来的工匠们见个面。

夜里,沈书把带来的钱钞、碎银,还有一串珍珠,一块澄澈鲜亮的红宝石丁零当啷丢在桌上。

刘青上上下下把自己摸了个遍,最后窘迫地拿出半吊钱来。

柳奉元:“这不能让大人出,我们自会凑一笔,祝、林两家的钱财与屯粮也都拿出来了。”

沈书把桌上这些钱财一圈,推给柳奉元,说:“一点心意,反正都是抢的。”

柳奉亨不大明白,也无人向他解释。

“我这幼弟,就交给沈大人了……”柳奉元本不情愿,然则柳奉亨不吃不喝地闹了一整天,柳奉元不得不承认,哪怕在他眼里,柳奉亨永远都是弟弟,柳奉亨自己却很想离开这里,到外面看看。

“我会回来接你一块出去。”柳奉亨拍胸脯打包票,圆脸尚且显得稚嫩。

柳奉元只是无奈,有许多话,却不便当着外人说了。他摸了一下柳奉亨的头,极为认真地看沈书,想得到一个保证。

沈书看一眼刘青。

刘青起身,低头对柳奉亨说:“那你今日便认我做义父,从今往后,我必待你如亲子。”

柳奉元:“这不合适……刘兄也大不了我几岁,也还没有成家。”

按照当地风俗,自家还没有孩子,便不能认旁人家的孩子为干儿子。于是十二岁的柳奉亨,只好拜刘青做义兄,柳奉元也认刘青做哥。刘青搬来一张香案,从祝牛耳供财神赵公明的神龛里掏了个香炉,拜过皇天后土,洒酒为祭,便算敬告了鬼神。

如此一来,柳奉元放心不少,叫走刘青,各自还有许多话要说。沈书自斟自饮,喝了会酒,回房里呼呼大睡。

一晃三四日,都在矿上和地头过,沈书与众工匠商量后,认为铁矿先放一放,今秋种麦,到明年再种晚稻。吃饭的事情必得解决,否则人心安不了。

韦狄也认同。待沈书离开那日,韦狄复交给他一道请罪的手书。

沈书接过手书,揣在袖中,拱手朝韦狄一让,客气道:“过几日处置的命令下来,还要劳驾韦将军。”

“卑职自当遵命。”韦狄目送沈书上马车,走回营门外,从卓玮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也上了马。

到县城界碑时,卓玮率了十六人的一支骑兵队伍,一路护送沈书上应天府。沈书留这队人歇了两日,送了一份颇为丰厚的犒赏,除去一车米面,一车菜、油,另有整猪整羊两对,叫卓玮带回去。

·

秋风瑟瑟,牢中留有透气的窗户,风中夹杂潮湿苦涩的雨水气味。

落雨时张士德有旧伤的腿脚便钻心入骨地疼,他盘膝坐在地上,将一只脚抱在怀里,隔着脏污的裤腿,以掌心微弱的温度熨暖小腿和膝盖。小腿痉挛的颤动在手掌下分明传递上来,张士德只有以更大的力道揉捏自己的腿,好缓解这痛楚。

牢门开时,张士德背部奇痒无比,一只手从肩垂下去,另一只手反从衣摆伸进去,一条腿无意识地抵在墙上,挠到痒处后,只见他拖着伤腿,将肩背抵在凹凸不平的泥墙上用力来回磨蹭。

良久,来人开口道:“朱元璋要拿你换隆平府,你娘眼睛也哭瞎,使者昨日回去复命了。”

张士德蓬头垢面,靠坐在墙脚里,从乱草般的头发里,闪动一只眼睛瞥来人。

“我哥不会答应他。”

黑暗的牢狱中,间隔十数步才有一支火把,最近的一支早已熄灭,须得明日清晨才会有人发现。

老鼠吱吱叫着,不敢靠近脚踩毡靴的黑衣人,却往张士德裤|裆里钻。

张士德把裤带一松,若无其事地抓住耗子尾巴,把那张牙舞爪的小东西往干草堆里一扔,室内唯余吱吱乱叫之声,却看不见老鼠藏在何处。

“当日你曾帮过我,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黑衣人沉声道。

“有刀吗?”

张士德话音未落,黑衣人从腰上取下短刀,在张士德握上来时,他却不松手,张士德的力量显然不足以与他对撼,他仰面,脏污纠结的长发里一只精亮硕大的眼睛,宛如是从地底爬出的饿鬼把黑衣人瞪着。

黑衣人不为所动,淡道:“你若要自杀,我会出手。”说着,他松开了手。

张士德倒握刀把,桀桀笑道:“要死也不会用你的手,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只见冷光一闪,张士德伸长的那条腿猛然抽搐,接连抖动,片刻后垂落在地上,他丢开短匕,手指从干草、泥土、死老鼠的缝隙里,摸到那截尚有余温的东西,放在腿上。

黑衣人眉头拧了起来。

张士德伸手入怀中,凭借一只手把断指放在锦囊中,以牙咬住一端系绳,拉紧那小小的布袋。他浑身颤抖地靠在墙上,良久,挥了一下手:“你有情有义,我也有情有义。叫我哥不要忘记今日之恨,来日我哥……”话到一半,张士德摇头,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终究什么也没说。

黑衣人弯腰拾起深褐色的锦囊,将短刀在张士德裤腿上擦净,归入鞘中,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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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德的具体死亡时间没有记载,普遍认为比网络上流传的1356年要晚,但是具体的年月日是没有的。这文里根据常熟被攻下的多个版本的记载(明史与元史有出入),以及张的死因,往后推了一点。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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