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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八(1 / 2)

周仁一见来者, 顿时满心惊涛骇浪,他连忙低头,手碰到茶碗, 茶碗也被他颤抖的手碰得微微震动,丁零当啷响了起来。周仁一把握住碗盖,这才止了响声。

张士诚并未留意, 却显然有些疑问, 他皱眉打量眼前人。

“胡人?”

穆华林生得与大部分蒙古人都不一样,他过于魁梧,五官眉目深邃, 更像是西域小国而来的商人。

“士德贤弟临终所托, 让我将此物交给周王。”穆华林取出腰上皮卷套, 内中有一卷信,信封卷起的轴心, 裹着一物。

周仁过来接去,他飞快瞥了一眼穆华林, 脸和额头已出满汗水。穆华林却并未看他,他立于堂下, 其威势却隐隐压住张士诚。

此刻张士诚已面有土色, “临终”二字令他大受刺激, 他显得出神,并未注意周仁的异样。巨大的悲痛反倒让张士诚说话格外平静,他先取信中的锦囊,目光触及锦囊里的东西,顿时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胃里的酒液便往上冲, 当即哇的一声吐了。

周仁连忙拿水给张士诚喝, 匆匆一瞥,锦囊里隐约黑红的东西,有不好闻的气味。

周仁神色巨变,看穆华林,颤声道:“此为何物?”

穆华林答道:“我没有看过,士德贤弟只叫我将这两样东西带给周王。若无事,我便先退下了。”

“等等。”张士诚铁青着脸,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然而想起是士德所托,再打量此人,只以为穆华林是张士德不知在何处结交的江湖游侠,语气也缓和些许,“壮士没旁的事,不如先留下……”

穆华林双眉一轩,很认真地思索片刻。

“我还有其他事,周王若有什么吩咐,现在就可以说。”

张士诚嘴角抖动,咬牙道:“你可见到士德最后一面?”

“不曾。”

“那你如何拿到这封信?”张士诚沉声问。

“士德被关了一月,我本在扬州路,听闻他被抓,带了三百两银到应天去活动,幸而他被关押在一处寻常的牢房。我们见面吃酒几回后,再去时被人告知他已被带走。这两样东西,是我花一百两银子买的……”穆华林止住张士诚想说的话,淡道,“士德于我有旧恩,钱财身外物,生死皆命定之数,周王不必客气。我是为他,也为自己无愧于心。”

张士诚点了一下头,勉强挤出话来:“那让本王至少款待壮士一顿好酒饭,再为你另备盘川,士德……必然也不愿见本王薄待他的朋友。”

“他为人不拘小节,不会在意这些。”穆华林欲言又止。

张士诚:“壮士不妨直言。”

“士德最后一段日子虽在牢中,却很看得开,他以为朱元璋是留他作人质好与周王讨价还价。周王治苏杭,代行天恩以利万民,士德对我说过,他是极怕与朝廷作对,每日提心吊胆,被抓到牢里反倒不怕了,只想好好休息一阵。”穆华林表情黯然,“岂料竟会长眠于应天,好在两地相去不远,周王近日可梦到过他?”

张士诚呼吸急促,震惊地略略张大了眼睛。

“我以为只是过于挂念,日有所思,是以夜有所梦。”张士诚骤然落泪,哀呼一声,“六弟呐!是你来哥哥梦里了,是你啊!”

穆华林无动于衷,只道:“想必士德在周王梦中亦是言笑晏晏,并无不妥。”

张士诚满脸惊愕。

穆华林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哪怕不对,也有另一套说法。只听穆华林说:“说明他虽魂归天地,唯一牵挂的,还是周王,一脱去肉身拘束,便现身于您梦中。这也正是他屡次同我说起过的,不希望兄长过于殚精竭虑。”

“他还说什么了?”张士诚胸中一片剧痛,嘴唇浸出淡淡紫色,仿佛精神难以支撑,随时可能急怒攻心晕厥过去。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已被关了许久,隐隐也透露出不祥的揣测。但他仍强打精神宽慰我,说朱元璋定不敢杀他,因为惧怕周王您的百万大军。”

张士诚一手按在脸上,情绪无法控制,指缝已湿透了。

周仁一个劲给穆华林使眼色。

穆华林:“设若朱元璋果真狗胆包天,将他杀了,他也认命,绝不会怨恨兄长。”

张士诚放下手,视线一片模糊,鼻端与脸孔激动得通红。

穆华林再度显得犹豫,继而他眼神现出坚定,仿佛下了某个决定。

“这话我本不应讲出来,士德是我好友,我们私下的言谈,不足为外人道。但您毕竟是他的兄长,如今人已不在,我若不说,再没有第三个人能将他的心意说与周王。”穆华林道,“士德曾与我提及,他年少时比其他男孩个子都矮,偏偏又聪明,因为这个,时常被人欺负。有一次有人骗他冬夜垂钓,其实悄悄敲碎了钓洞周围冰面,想让他吃点苦头。是周王您半夜里发现他竟不在家中,找到人后,毫无犹豫地跳到冰水里救他,这才保住他一条小命。您为这事跟人打架,被父亲狠狠责打一顿,丢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整日夜。事后果然因此高烧不退,病愈后心肺落下毛病,咳疾始终不愈。那时士德在牢中,说起此事仍唏嘘不已,他觉得自己死后,您一定会倾尽全力报复。他叹道:须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是在此处败光家业,不仅不值,我就是到地下,也会不安。”

周仁早已听出问题来,只不住皱眉,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张士诚哭够了,满脸思索的神色,并未留意周仁。

穆华林又道:“士德认为,朝廷议和的诚意无可厚非,只是孙捴毕竟小官,那时没有看顾到,竟叫人折磨死了。”

张士诚抬眼看穆华林,面上已全然没有悲伤。孙捴怎么死的,张士德比张士诚更清楚。那张士德就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他会这么说,唯有一个可能,直至死前,他这个弟弟仍不死心,想让他向朝廷求和。

“朝廷看重的是周王,而非区区孙捴,只要稍托人说合,届时好好款待朝廷所派官员。之后便可以,背靠大元朝廷,休养生息,既免于两线交战,又可养精蓄锐。数年之后,不愁不能与朱元璋一战。怕只怕——”穆华林停顿片刻,方道,“士德怕周王会如同当年,急在此时报仇。”

密使走后,张士诚没有放周仁走,坐了良久,方才长叹一声,这一声饱含不甘和痛苦。

他抬头看周仁,道:“如何?”

周仁受惊一般起身,一揖到地:“全凭主公吩咐。”

“你坐下。”张士诚道,“我是问你,降元如何?”

周仁顿时心惊,不敢多说,心念电转,答道:“未为不可,虚与委蛇一番,这一年我们已折损太多士兵,钱粮如此消耗下去,士气受损,也会拖累百姓。若要加重赋税,扩充军队,又恐百姓生怨,那这许多年的功夫都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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