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进城救人。”沈书道,“让你的手下将尸体带远点埋了,然后回来,明天一早随进城卖鱼的小贩混进城去。”
“来不及。”
“来得及。”沈书笃定道,“明天过年,不会动刀兵。”
“那今晚呢?”李维昌尖刻地问,“如果今晚就已下令抓人,明天我们便要到牢里去救人,你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
“李维昌,你听令于何人?”
李维昌骤然失语,讪讪道:“云都赤大人只叫我带你去杭州。”
“他还命令你听我指派。”沈书心跳得极快,但看李维昌没有反驳,大石落地,他没有猜错,穆华林让李维昌听他指令的命令依然存在,只是李维昌没有主动提起。现在李维昌听他这么问,只会以为沈书已经知道他可以对自己下令,到底李维昌没有反叛之心,只是做人油滑。
此言一出,沈书占了上风,李维昌只得出去办事。等李维昌离开,沈书入内拿发烛点亮灯,他曾在这里照顾过康里布达的伤势,轻车熟路到厨房灶下去铲出草木灰。
柴房里的血腥味仍让沈书感到恶心,许达死前尿了一地,房间里气味浓烈。沈书推开窗户,便有一股凛冽寒风穿堂而过。沈书将草木灰洒在液体痕迹上,到院外铲土,又用泥土盖一层,将柴房里的细木柴推得乱七八糟,之后将厨房里堆放着许久没动过的木柴抱到柴房里,沈书憋着一口气,空气里尘土飞扬,扬起的尘灰照样落下。
“少爷,可以啊。”李维昌打量一番,对沈书竖了一下拇指。
沈书没有理他,烧了热水把脸洗过,便到房间里睡觉。被褥潮湿冷硬,闻上去还有一股霉味,沈书抓紧时间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还很黑,他穿鞋子出去,李维昌几乎立刻就醒了,他躺在两根条凳上,侧转头瞥沈书。
“车上有吃的?”沈书几乎肯定车上一定有吃的,李维昌原计划带上自己就走,一定会备有干粮。
果然,李维昌拿了干饼,沈书把茶壶架上小炉,烧了点水把饼泡开。李维昌从腰上摘下一个皮囊,给了沈书两块肉干,嘿嘿一笑:“这是我自己的。”
“多谢。”这一觉让沈书的精神好了很多,思路也清晰起来,他问过李维昌时辰,刚过子时。沈书先把肚子填饱,让李维昌把三个手下一个车夫都叫进来。
“少爷吩咐我就是,我去办。”李维昌嬉皮笑脸,“一百两黄金,可是真的?”他侧坐在条凳上。
沈书把另外一根空条凳拖过来坐,认真地对李维昌说:“胡坊的那个少爷,康里布达,他得了脱脱的家产,今年去取时,被家事带累,还没有拿到手。我给他出了路费,他答应将这份家产分一半给我。你既然对我家里的事这么清楚,应该知道我给他养老人,还给他养孩子,这钱他一定会给我。”
李维昌欣然点头,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好人有好报啊。”他没有大惊小怪是哪个脱脱这种蠢话,显然对康里布达并非一无所知。
沈书飞快地想,也许李维昌还知道穆华林瞒下传国玉玺,之后栽给胡坊,骗了老坊主的王族金印,却被穆玄苍黄雀在后了一把。但沈书没有出言试探,不是时候。
“天快亮时得准备四副担子,八只木桶,还得有鱼。”沈书算了算。
李维昌意味深长地笑了,刚要说什么。
沈书道:“能不能跟人买?”
李维昌顿时一脸吃了苍蝇:这嫩小子怎么这么聪明。他无聊地咂嘴,不情愿地说:“我统共也没带几个钱出门。”
“先赊,你赊给我一文,等到了杭州我还你十文。”沈书已经顾不得纠结这几年心血付诸东流,现在他有两件事很担心,一是公府会不会今夜就动手,穆华林既然让李维昌马上就带自己走,今晚动手的可能性很大。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穆华林判断失误,这一晚城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但因为纪逐鸢没有回来,理智告诉沈书必须做好所有人都被抓了的准备。
第二件让沈书十分担心的事便是:纪逐鸢没有出城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如果纪逐鸢被抓住了呢?有两个可能,一是纪逐鸢直接同抓他的人动手,单打独斗,公府的卫兵和亲兵身手都不弱,除非穆华林也在,带纪逐鸢闯出来是有可能的。但这意味着,他们是真的不可能回到朱文忠手下了。
或者纪逐鸢束手就擒,然后什么也不招供。检校组的手腕毒辣,沈书突然觉得,如果纪逐鸢被抓住,说不好会严刑逼供,那还不如打出来。
纪逐鸢说得没错,保住性命才最要紧,钱财和地位还有机会拿回来,生存的机会只有一次。沈书想起许达,一口气憋在胸口无比滞闷。
这一晚的星河与高邮那晚无异,许爹慈祥的面容并未远去。沈书走出正屋,朝天上看了一眼。
如果许达也化为星辰,与父母兄弟团聚,他这一生纠结扭曲的欲望随着死亡也烟消云散了。
“坏事做多了的人,是变不成星星的。”李维昌在沈书身后幽幽地说。
沈书看了他一眼。
李维昌眯起眼睛,双手负在身后,撇嘴道:“像我这种人,死了就得下地狱,正反两面,煎得松脆,再叫鬼差一番细细咀嚼。倒不知道我吃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沈书对李维昌始终有点提防,不愿与他多说,进去睡觉。翻来覆去,总算有了点困意,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却传来。
沈书走出卧房。
李维昌到院子里,提气上了墙头,很快下来。他的三个手下也各自提了兵器出来,唯有车夫在睡觉。
李维昌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转回去睡觉,李维昌觉得有意思,发自真心地笑了笑:“自己人。”他边说边抽出门闩。
门外是纪逐鸢。
沈书顿时觉得心要从嘴里跳出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纪逐鸢。
纪逐鸢则直接将沈书按在了门框上,疯狂地吻他。只分开了半日,纪逐鸢却像要把沈书吞进肚子里去。
沈书推不开他,心脏猛烈跳动,耳根和脖子滚烫,唇分时沈书呆呆看着纪逐鸢,简直想打个洞钻进去,李维昌还在旁边。纪逐鸢握着沈书不肯松手,这时沈书发现门外还有人,当沈书看清门外的人,立刻把纪逐鸢的手摔开了。
陆玉婵的脸通红。
纪逐鸢没有解释,只是当着陆玉婵的面,再次紧紧抓住了沈书的手。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