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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1 / 2)

丝竹管弦, 琴声相和,沐在轻软的乐声之中,满桌佳肴美馔, 连沈书亦不禁熏熏然起来。

难怪都爱江南, 目遇之色, 耳得之声, 无处不是使人骨酥身软的温柔乡。

沈书叫周戌五准备的是一人一案, 拉了两面四折屏风, 吃饭的在这头, 唱曲在那头, 既是复古礼, 也省得纪逐鸢一言不合掀桌子, 这下就算谈不拢,纪逐鸢也只能掀面前的食案。

纪逐鸢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沈书忙挪开眼, 酒过三巡,吃得差不多了,谁也不提黄老九的事。沈书好整以暇, 比“忍”功,四人之中,他的位最卑, 早练出来了。周仁做惯隆平太守,精于世故, 也忍得住。纪逐鸢来之前沈书便打好了招呼, 让他管吃不管说,一口宝刀置于席上, 坐在那里镇场子便是。

“一杯水酒, 贺沈贤弟乔迁新居, 听说贤弟一到,周大人忙不迭就接到家里去了,想必都是故交?未知有何渊源?”朱暹是典型的武人,仪表堂堂,言谈带点促狭,拈起酒杯朝沈书扬了扬,洒出几滴酒来,回手一饮而尽。

沈书陪了一杯。

周仁老神在在,俨然没听见朱暹发文,夹菜吃。

“朱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三年前便投奔过周王。”沈书一拍脑门,笑道,“那时还是诚王,奈何当年遭人嫉妒,蒙冤不白,险些在铡刀下走一遭。”

朱暹眼睛瞪大了,满脸不信,摇头道:“若有贤弟这等能人,我怎会不知?”

“三年前,我弟才十五岁,朱大人怎么会知道?”纪逐鸢放下筷子,抱臂坐着,显然不打算吃了。

朱暹匆匆瞥他一眼,又问沈书的年纪。

“那黄老先生是何来历?”朱暹问。

这人真是痴了,都要被敲一笔竹杠还在问黄老九,送上门来的冤大头。沈书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答道:“他是前年放归故里的宫中匠人,原在留守司做个小官,现在年纪大了,回乡养老。”

朱暹嘴巴一动,想问那这老头不是应该被儿子们好好供着,怎么能跟沈书跑到隆平府来。

沈书不给朱暹发问的机会,一股脑儿把黄老九的身世编了出来,这原也是说好的。大都几乎年年都要向各地索要能工巧匠,便说黄老九是五年前进京师去修佛寺,当年沈书的祖父便是这么被人抓走的,正好借来一用。

“留守司的人,怎么懂武备院的事?”

朱暹这么一说,沈书愣怔片刻,笑道:“要不我让人去请老先生出来,大人当面问他?”

“不了。”朱暹本就不好奇黄老九的来历,尤其在看清他的手艺之后,不愿节外生枝。

留守司确实不管武备,忽必烈在中统四年命令各路建军器局,又在大都设武备寺,后来武备寺改为军器监。在元廷设立卫尉院后,军器监改为武备监,不久后,武备监复名为武备寺,与卫尉院并立,大德年间,武备寺升为武备院,此后一直是掌管全国各地兵器、铠甲的重要机构。而留守司专司皇宫与大都都城安全,同时管理营造诸事,雇买人员和设备。

沈书心想,黄老九这么大年纪,许是除了留守司,还在旁的地方待过也说不定。

“那三年前,到底贤弟是牵扯到何事呢?”朱暹放下酒杯,手肘压在案上,神情关切,“太守大人在此,贤弟若有冤情,不妨说来一听,周大人与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书一笑,没有说话,端起酒来沉默地喝了一口。

“朱大人对沈书的事,十分关切呐。”周仁嘴角含笑,放下筷子,按住一膝,侧身朝朱暹道,“那都是早几年的案子了,说来也怪,最后仅凭一人的证词,便把案子结了。牵扯三家人,按说得有物证,我已去查过,行凶的兵器并不在案。大抵是从高邮过来的时候,管案卷的人不得力。不过连认罪状也没有,竟就定了罪,左右是说不过去。听说只有一个人证,是老弟你手底下的人。”

“谁?”朱暹立刻被周仁的话牵着鼻子走。

沈书埋头吃菜,念头转得极快。周仁肯开口,沈书心里就有了九成把握,这番话是为沈书等人脱罪,显然周仁的意思,是不会追究那桩旧案。当年的人证,沈书曾问过李恕,李恕说舒原告诉他,是张逊为了争钱贺家留下的田地宅院,说钱贺是他的叔叔。事实上钱贺曾受张逊父亲的恩惠,只是见他父亲也死了,照拂他以报答昔日的恩情。

周仁眯起眼,捋须笑道:“你手下有一个管军,唤作张逊的。”

纪逐鸢飞快看了沈书一眼。

沈书心头一跳,他正在想张逊,周仁就点到这个名字。周仁又是什么时候去翻这个案子的?自己没有提过,看来周仁早就有心留意,沈书、纪逐鸢都没有改名,钱贺当年是统御数千人的将领,也许这个案子周仁曾在哪里看到过。沈书心想,真的就有这么巧吗?

“是有这么个人。”朱暹说,“今日一早我还带了人来,可惜贤弟的手下忠心耿耿,始终没有放行啊。”

“误会,朱大人,那日您来请黄老先生去,老先生回来后便吩咐说是您要再来,千万不要放进来。我是小辈,老先生的话,岂能不听?”沈书端起酒杯,“这杯我自罚,还请朱大人恕罪。”沈书一股脑把酒喝下去。

朱暹一愣,乐道:“你小子,我还真不好说你什么。我也干一杯。”朱暹喝完一杯酒,问周仁,张逊怎么回事。

周仁的说法与沈书从李恕那里听来的差不离,讲当时全凭张逊和张逊几个平日里玩得好的兄弟几句话,就把案子定了,因为沈书他们当时已经跑了,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是不是还有王巍清?”朱暹发问。

沈书立刻猜到,朱暹一早上肯定是见过王巍清,但他确实不清楚这案子,否则他会问高荣珪,高荣珪才是张逊指认的主犯。

“不止,千夫长高荣珪,和他两个兄弟,王巍清、韦斌,随这两位小兄弟,一起都跑了。”周仁道。

朱暹点头,不无庆幸,“跑得好,不然今日我可再找不到黄老先生这样的巧匠。”朱暹沉默片刻,啧了一声,向周仁问,“这么说来,是无中生有了?”

“三家人是真被人杀了,倒不好说究竟是谁杀的。天下大乱以来,借他人之名,有仇报仇的,并非没有。”周仁道,“既连凶器都找不到,怎么可以草率定罪?”

“是,是。那么此案……”

沈书抬眼看周仁。

周仁袖手,作出表态:“此案在高邮,断然没有让我隆平来查的道理,案件疑点重重,在我隆平府,自然没有将他们当做犯人的道理。”

沈书等的就是这句话,但空口无凭,沈书并未表露出欣喜,而是安静地等待朱暹说话。

朱暹一拍大腿,朗声道:“周兄说得对,等过几日,我把张逊叫来,好好问问。得请周兄找出当年主办此事的人来,若问清了是冤案,就应当将诬陷的人拿下查办!”

沈书心头猛然一跳。

“贤弟将话带到,替我问一问老先生,如此处置他老人家满意不满意。”朱暹陡然把话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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