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兄好酒量。”
“嘿嘿,贤弟酒量也不差。”蒲主簿大着舌头。
两人的酒盏当啷碰了一下,小半盏酒溅在袍子上,沈书低头一看,眉头紧皱。
蒲主簿哈哈大笑起来:“明儿一早就干了,回去少不得媳妇要骂一顿,躲是躲不过的。咱们当男人的,就是外面得意,家里挨骂,习惯就好。”
另有一个醉鬼插话进来说:“沈兄弟才多大,跟你一样,就被女人拴在裙带上了?道兄莫要说笑了。”
蒲主簿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摆手道:“早就不修道了。”他转过头来,“贤弟喝酒,干!”
人声渐稀,沈书搭着阿钧的手臂,摇摇晃晃走到船舷上。楼船不知何时开动,顺着河流,缓慢地在河道里滑动。
两岸人家大多熄了灯,已是夤夜,江风吹在脸上,直从耳朵鼻子里灌,沈书喉咙痛,咳嗽了两声,便趴在栏杆上一阵狂吐。少顷,被人扶着喂了点热汤,沈书醒了点神,抓着栏杆站起来。
“沈公子到房间里去歇一歇?”阿钧问。
“不了,你扶我去上船时待的舱房,我朋友在那等。”沈书摇摇晃晃地靠阿钧扶着,迎面数不清比他醉得还厉害的人擦身而过。
有个男人不知道在跟几个姑娘闹什么,竟跳到水里去了,惹得众女一阵尖叫。
“这儿,公子抬一下右脚。”
沈书顺从地抬脚迈过去,步子却迈得太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惹得里头哄堂大笑。沈书也咧着嘴笑,有人过来扶,沈书定睛一看不认识,才被扶到座位上坐下来,沈书便一脑门栽在食案上。
“这儿坐的两位公子呢……”
阿钧焦急的声音隐约传进沈书的耳朵里,但他实在犯困厉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是沈书觉得有人在扒他衣服,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睁开眼睛看了半晌,认出了纪逐鸢的眼睛。轻微的颠簸提示沈书,他们还在船上,纪逐鸢浑身酒气,脸更涂黑了些,沈书亲到一嘴的油。
“什么东西?”话音未落,沈书袍子还穿得整整齐齐,纪逐鸢扯过被子圈住两人的腰,咬着他的耳朵说,“你那个罗兄弟,带我去找了点猪油抹在脸上,还有锅底灰。”
“胡子也是猪油粘的?”沈书眉头微微蹙着,摸了一下纪逐鸢唇上的一块地方,扯下来许多胡须。
“他把自己的胡子剪下来给我粘了几根。”
江风从窗口吹进来,沈书出汗厉害,纪逐鸢也没带脂膏,这不同于任何一次,但喝了酒的人,皮肤的感觉迟钝不少。纪逐鸢亲在沈书的肩背上,低声道:“嗯,有背肌了。”
“种地种的。”沈书反手扳住纪逐鸢的脖子,近乎耳语地同他说话。
红光染透江上薄雾,纪逐鸢抱了沈书起来,将窗户更推开一些,湿润的雾气霎时间扑进房间里。
沈书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将被子一直提到脖子。
“出来了。”纪逐鸢的呼吸滚烫,一面亲吻沈书的头发,一面让他看远处的红日。
沈书眼神恍惚,抓着纪逐鸢的手,两人掌心里都是汗。日出总是如此,先是紫蓝色一片的天空里渐渐染上红光,继而远近霞云皆红彤彤一片,接着那轮硕大橙红的太阳,才从东方裹着轻薄软纱露出轮廓。
须臾间东方金光大盛,朝阳新出,已是强光万丈,令人不可直视。
“再睡一会。”看完了日出,沈书睁不开眼,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
纪逐鸢关上窗,把人抱在怀里,睡到有人来叫,他起身收拾一地皱巴巴的衣袍,拿个小凳放在榻畔,趿着鞋到廊下去叫人打水。
沈书醒来时已睡得有点懵了,纪逐鸢给他擦脸穿衣服。
“张嘴。”纪逐鸢端了粥来喂。
沈书吃了两勺鸡粥,慢慢醒过来了,便接过来自己吃。纪逐鸢就坐到桌边去吃他的,沈书一连吃了两碗粥,油炸的面食他一样也没吃,只尝了尝酱菜。吃完纪逐鸢端来酽茶给他喝,这是江西产的末茶,碾了十足的分量以沸水冲开,入口清苦而回甘。
沈书嗳出一口气,看见纪逐鸢披散头发坐在小凳上,身上只穿了里衣衬裤,健壮的男性躯体充满阳刚的力量。
“醒了?”纪逐鸢知道沈书在看,索性打开双肩,转过来朝向他,让沈书看个够。
“不能再醒了。昨晚上差点喝死了,有个人跳到水里去了,你听见没?”旁的沈书都不大记得,独独记得有个男的跳进水里。
“才一个?”纪逐鸢道,“起码跳了四五个下去,有人下去捞,不用咱们操心。起来收拾,咱们到城里逛逛。”
“不坐小船回去?”
“难得下来一趟,带你去玩。”
沈书精神一振,赶紧起来梳头发,纪逐鸢的头也是他梳,兄弟两个打点得干干净净。美中不足是没有带衣服来换,袍子上还有淡淡酒气。
“先给黄老先生挑点茶饼,你自己要买什么,自己看。待会带你去见个人。”纪逐鸢牵着沈书的手,走在人群里。
隆平街头,人来人往,沈书被纪逐鸢牵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了,他已经不是八岁,而是十八,再跟纪逐鸢两个人这么手拉手是有点奇怪。
“你干嘛?”纪逐鸢察觉到沈书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点,停下脚步,眉毛轻轻一动。
“说你的。”沈书踹了他一脚,让纪逐鸢继续朝前走,“要见哪个?”
“待会你就知道了。”纪逐鸢带沈书到路边吃小碗鱼面,两个人分着吃同一碗。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