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用信鹞, 容易暴露。”一人坐在黑暗中说。
“是,大人。”
“你是扮作带队的乡民混进来,也非长久之计, 军营不比外头,朱元璋的军纪严明,以十人为单位,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会被人察觉。必要时我会放出信号, 但不是此时, 这件事你办得过于冒失了。”那人沉声道。
“卑职知罪, 请大人责罚。”
黑影沉吟片刻, 着来人等候,他另修书一封, 封在蜡丸中,交给来人, 并说:“要是不慎, 知道如何做?”
“卑职一定把消息平安带到。”
黑影大手一挥, 那手下便躬身退出去。
眨眼又是沈书生辰,难得是个太平时候,前几日沈书去季孟家中小酌, 便也请他一同前来。翌日是腊八, 太尉府里休假, 于是沈书也请了姚老先生过来, 不说是生辰, 只是请他吃饭。
天还没黑透, 沈家大门外就点亮了灯, 门前更让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各提着一盏灯, 上来一个人,便由小厮领着进去。
沈书抬起头,纪逐鸢将他的衣襟向上提了提,为他整理头发和衣服。
“大晚上谁看我,差不多行了。”沈书不以为意,纪逐鸢却似乎十分看重他这十九岁的生辰。
沈书站在镜子前许久。
纪逐鸢走过来,借着灯光向镜子里瞧他。
沈书有点不好意思,侧着头,但并未看他哥,仍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他如今头顶已与纪逐鸢的耳廓齐平,个头竟也不小。每回纪逐鸢回来,两人就迫不及待缠着抱着说话,或是直奔榻上去,少有这样两个人齐齐站在镜子前,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互相打量对方,看他们站在一起的模样。
室内的灯不很亮,如此沈书看上去不够白,纪逐鸢也不似平常那么黑。沈书的眼睛圆而大,纪逐鸢的眼则狭长,常年风餐露宿,马上骑射,让纪逐鸢长了一身腱子肉,肤色深,却也不像胡大海那样黑。
“你还是那样。”
沈书听见纪逐鸢的话,不禁莞尔:“老了。”
纪逐鸢:“……”
“我们都与从前不同了。”
纪逐鸢嗯了声。
沈书轻声道:“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们也是。”
纪逐鸢从身后抓住沈书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着出去,到前庭过门时,两人极有默契地松开手。
“沈大人,又长一岁了,官运亨通,节节高升。”太守府的一群随吏书办过来,将沈书围在当中,扯过到一边去说话。
沈书回头看了一眼,纪逐鸢朝他挥了一下手,转头走向晏归符,他们从应天一块过来的坐一桌。
不大的院落里足足摆了五张桌子,连佃户也都请来吃这杯酒。热闹到亥时,人群才稀稀拉拉散去,当中有几个留在沈家过夜,沈书也一早便叫人把客房洒扫出来,如此众人都可以卸下案牍劳形,畅快地宴饮尽兴。
对这生辰,沈书本无多少喜悦,唯一让他高兴的事便是今年兄弟们都在,他在隆平站稳了脚跟,也结识不少朋友。但隆平的朋友,是另一回事,沈书心里很清楚,他的立场和处境,需利用这些人,其实不宜同他们真心相交,以免来日陷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困境。
而这念头稍一浮现,沈书就难免要想到穆华林。
多吃了几杯酒,沈书难得放浪形骸,是被纪逐鸢扛回房里去的,沈书的手指在半空里虚点,数着纪逐鸢的影子:“一个、两个,怎么这么多……”
纪逐鸢的影子宽了外袍,又来脱沈书的袍子。
沈书猛然扑上来,一把抱紧纪逐鸢的脖子。
纪逐鸢浑身一僵,竟不知道应当抱紧他,还是让沈书就这么抱一会,他知道沈书今晚喝得有点多,每当沈书喝太多,总是格外黏人,恨不能长在他的身上。醒来通通不认,总是尴尬无比地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屁股着火地冲出去该干嘛干嘛。
沈书胡乱凑在纪逐鸢的耳畔一声接一声唤他“哥”。
纪逐鸢答应了还不算,又赖在他的怀里不肯起来,纪逐鸢好说歹说,总要洗脸洗脚罢,沈书前一刻还答应起来,后一刻反躺在他的腿上,把他的腰抱得更紧。
当沈书的脸贴上来,纪逐鸢心中叫苦不迭,只得咬牙忍耐,最后只得把鞋脱了,上来抱着沈书睡觉。
夤夜,沈书醒来,先闻见酒味,一咂嘴便知昨夜没有洗漱就睡了。纪逐鸢的手臂揽在他的肩头,沈书略一抬头,额头便触到纪逐鸢下巴薄薄的胡茬。
被窝外固然是腊月天气,寒冷非常,被窝里却十分温暖,沈书把脚压在纪逐鸢的腿上,翻身把他哥抱着继续睡。
腊八过完就是年,这日一早厨房就开始熬制腊八粥,客人们起来,都有一碗甜糯的米粥吃。
“这青瓜条、白菜、萝卜条,都是我这园子里种出来的,大人们都试一试,若有喜欢吃的,说一声,走的时候封两罐。”沈书边吃边招呼客人。
便有人调侃:“太守果真疼小沈大人,家里这么大一片地,外头又圈了那么许多,相比大人家里,都可以自给自足,不必上外头买了。”
“也就是几亩荒地,不信我带你去看,你看得上你自己拿去种。”
那人连忙摆手,话里带了三分较真,“这间园子,在咱整个隆平,可不好找,还说太守不是疼爱你?”
沈书笑而不语,没有搭话。快到晌午,客人才散尽,沈书回房去换衣服,见到床上的褥子被子都已经换了新的,顿时面红耳热,赶紧拢上一件淡青的直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