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一贯能言善辩,竟然也有一刻无语了。
是的,人,既可以是最温柔的,也可以是最残忍的。既可以是最美丽的,也可以是最丑恶的。
世间任何一对反义词都可以用在人的身上,竟然都不会违和。比如现在,简单在执行着正义的命令,然而这正义,对这些已经惊弓之鸟的幸存者来说,是邪恶的,无耻的。
而这些幸存者,谁有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无辜的呢?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罪恶。
但是在这黑暗里,所有的善与恶,所有的真与假,全都模糊不清了,包活本来还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他们。
简单很快从这种诡异的感伤氛围中挣脱出来。“付医生,我们现在也缺少医生,你愿意留下来吗?”
停顿了下,简单补充道:“不是需要救死扶伤,我们需要更有经验的医生提高所有人的实力。”
付佳明转头,黑暗掩去了他脸上的嘲笑:“吃人啊,生吃人,喝人血,刨开头颅挖去晶体吸收了。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同类相残比异种而食实力提升的要快。”
简单上前一步,他看到付佳明熠熠生辉的眼睛里隐藏的痛苦与死寂。
这个军营里跌打滚爬过的人,经历过最黑暗的事情而幸存下来的人,眼睛里是不该有这些死寂的。
然而,简单仔细地看着,那双眼睛里真的找不到神采了。
“留下来吧,至少,你不用再面对那些了。”简单难得出现了恻隐之心。
在这样世界里,最要不得慈悲的,面对死亡多的人也是最要不得恻隐之心的。简单警醒了下。
“不用再面对那些奔向死亡的人?可也能不去面对自己的良心?”付佳明的面颊隐藏在树叶的阴影下,连眼睛里的光彩都看不见了。
他的右手轻轻抬起来,按住自己隐隐作疼的心口,“你知道吗,每个晚上,它都在疼。”
付佳明转过身,走了一步又站下,他没有回头,好像在迟疑,然后又决定了,开口道:“我们,最后,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能活着回来了吧,甚至,都不能活着了吧。”
简单沉默无语。
“我明白了。”付佳明低语道,“那么,我能为我,也替他们问一声,外面的世界如何了吗?”
简单还是沉默着。
付佳明等了良久,没有再出声,缓缓离开。
简单靠在付佳明曾经靠着的树上,心里涌出烦躁。
他不喜欢这么拖泥带水的感觉,然而对着只想要问一句“外面的世界如何了”的付佳明,他却强硬不起来。
简单第一次感受到了“哀莫大于心死”,在付佳明的身上。
简单忽然很是后悔接下了这么个任务,他宁愿过桥一站,宁愿在枪林弹雨中厮杀。他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身影,嘴角慢慢地翘起来。
夜缓缓深下来。
桥的另一面,军营里那幢二层小别墅内,程嘉懿已经睡熟了,睡饱了的杜一一还精神着,忽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不同于风的声音。
他扭头看着窗外的黑暗,然后轻轻下去,赤着脚,无声地走向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