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摆设还是老样,师父喜欢喝茶,因而茶具随时摆于案上。榻上人端详着一本兵书,任由头发散乱遮掩了视线,直到听见屋外的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
“玥儿,你来了。”
他仿佛比走前老去了数十岁,干皱的皮肤上满是褐斑,发丝全白,浑然不像她印象当中那个有时会对她严语相向的健朗老头的模样。
“师父...”
那白衣显得有些慌张,顿时忘了是为何来这儿。但却是片刻间恢复了镇定的神色。
“为师不在时,你可有好生学习兵法?”
“每日花三个时辰学习兵法,师之所言,莫敢能忘。”
“如此就好。”王越将兵书放于案上,随之正襟危坐,“为师问一句,你答一句。”
“敌志乱萃,亦不知我军之实,何为?”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先忤而后合,前冥而后明。若鬼之无迹,若水之无形。故所示非所之也。”
王越颔首示意她答的很使他满意。
“何以制溃敌败走者?”
白衣想了会儿,于是说道。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勾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是为,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
暮色忽苍苍。凉风吹入屋中,放在几案上的热茶,此刻摸上杯壁,却是半凉。
“师父,我答的可对?”
“很好。”
蓦然间,忘川出鞘,寒芒一闪。那一剑不快不慢却是被王越用剑鞘挡下了,身手快的倒不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他要是挡不下这分明是用来试探的一剑,他可真是愧对了自己在剑道上千年的修行。
“师父,你既然能用剑,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吧,何时走,可需我掏出点酒钱为你买副棺椁?”
王越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为师可不稀罕你那点酒钱。”
似是话说急了,他猛的咳出两声。
“为师今日就走。”
她胡乱的抓了抓衣角,心绪一片杂乱。对于陪了她三年的师父,她已然将他当做了今世的家人。此刻有的,只是不舍。
“这般啊。”她却是发现自己对此什么也做不了,“师父,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的?”
老人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为师想看到这世间,流民有立锥之地,路道不见饿殍。之于,人皆有求学之处,天下之人无分贵贱,无衣食之忧。像为师这般年貌的老头该在田间与人笑谈世故,安度余生。”
“只是有些可惜啊,那般的世道为师恐是看不到了。”
可以看到,就在千年之后,可是,她能这样说吗?
师父也等不到那时。
“师父,你最想看到的,还是这世间,人、妖再无纷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