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朔晕晕沉沉地抱着杨意怜,努力地试图在空荡荡的丹田中聚起一丝内力。
去岁冬天他刚刚为季景行疏通过经脉,消耗了大量内力,如今尚未完全恢复。这两年来总是如此,因为反复消耗,他于武功内力上的进展太过缓慢,纵有绝世剑法,内力却撑不到百招之后。
所以他每每出手,总是力求速战速决,最好一招制敌,一招不行就三两招,若二十招之后还未胜出,于他而言就算失败了——他不能冒着内力耗空的风险一直打下去,那不仅会暴露出他内力不足的事实,还会把自己变成他人俎上鱼肉。
可能正因为他太过追求速胜,能进攻绝不防守,能主动绝不被动,对敌时选择的招式也往往是怎么激进怎么来,结果得了个颇让人无语的绰号。
惊仙剑?什么鬼?
他那爱面子的老爹可是号称“飞仙剑”的,他敢用一个盖过老爹的绰号?他老爹的脸往哪儿搁?
苏朔一直怀疑是被自己得罪过的哪路小人故意坑害他,才暗搓搓地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尤其是某些魔教渣滓。毕竟这两年来,这些人为了断他的后路可是不遗余力。
经过长时间的拉锯之后,印无双与苏朔的耐心都渐渐走到了尽头,印无双还在不停地试探,但苏朔已经很清楚,双方的底线都落在杨意怜身上。
印无双成为绝顶高手已有多年,内力深不可测,坐拥庞大的魔教势力,行事肆无忌惮,从不在意手上又多了几条人命。面对这样的对手,苏朔还没天真到认为仅凭自己单人独力,就可以将她斩于剑下——即便未来终有一天他会成长到这个地步,但前提是印无双能容他活到那个时候。
所以他只能借势而为。
他父亲虽然贵为武林盟主,但正道联盟松散,门派家族各自为政,武林盟主也不过是个好听的虚名而已。苏秉德把铲除魔教的口号喊了许多年,各门各派也纷纷附议,看似声势浩大,却是只出声不出力。乱世之中,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安居一方,全力自保才是正理,有谁会傻到顶在前面当炮灰?
当然,苏秉德并不认为这叫龟缩自保,他认为自己只是在蛰伏等待一个机会。
正因为他已经等了太久,所以原剧情中,他一发现杨意怜的身份,便急切地设局抓人,甚至不惜踩过底线,暗地里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动用私刑。整整一个月的酷刑,浑身上下不剩一块好皮肉,苏朔自认很难忍得下来,也不知道杨意怜究竟是如何忍过来的。
只可惜,即便苏秉德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却终究未能达成心愿。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印无双只是借他的手熬自家的鹰而已。他辛辛苦苦替印无双办完事,最后还赔上一个无辜的小儿子。
所以正道各派,只能锦上添花,而无法雪中送炭。
江湖之外,还有朝堂。
两年之间,专为管理江湖事务而设,俗称“江湖衙门”的六扇门已是任由苏朔来去,甚至如果苏朔愿意,早就可以摇身一变,加入六扇门做官方人士,只不过六扇门被人戏称“朝廷鹰犬”不是没有道理的,鹰犬折了也就折了,朝堂上的贵人们绝不会为此伤筋动骨,大动干戈。更何况披上官皮之后,行事就有诸多不便,苏朔日后与杨意怜来往的日子还长着,他可不想看到魔教未除,自己反被打成勾结魔教的罪人。
与其从六扇门入手,还不如从百草谷来得快些。别看这些神医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可他们手上的人脉,恐怕比六扇门小捕快多得多。就算不借助任何渠道,说实话苏朔自己认识的王宫贵胄,朝廷命官早就凑成一打,这些人虽然并不都心系百姓,也没什么大公无私之心,但却很愿意为了私仇而大动干戈,苏朔在这里头随便动动手脚,替魔教拉上两三车仇恨不成问题,当然结局如何也很难说,但并不是毫无希望。
可是借正道和朝廷之势的做法都存在一个巨大的隐患,苏朔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他们若真铲除了魔教,也绝不会放过杨意怜。
杨意怜身份特殊,他的命运天生便与印无双和魔教相生相依,互相纠缠,根本无法拆分清楚。反过来看,印无双以狠辣手段整合魔门之后,魔教势力便日渐臃肿庞大,其中虽有十恶不赦之人,但也不乏生逢乱世,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人可以分善恶,权势却始终中立,只看这庞大的权力究竟握在什么人的手里。
若杨意怜能真正接掌魔教的权力,一切问题便也迎刃而解。
苏朔将剑法传授给他,的确补齐了他武功中的最后一块短板,但冰冻三尺,终非一日之寒,要真正除掉印无双接掌魔教,杨意怜还需要时间成长。
而苏朔只想知道,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活到那一天。
苏朔的脑子里闪过无数残破混乱的画面,思绪在波澜起伏的意识深海中沉潜,身体仍然在下意识地循环纳气,丝丝缕缕的内劲跌跌撞撞地穿过经脉,艰难地汇入丹田之中,化作一点清凉之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一点。
可是,内力只能压制药劲,却无法消解哪怕一丝半缕,这种药实在是诡异又邪门,被内力压制得越厉害,过后药劲反扑便越是猛烈,苏朔在内心不停地咒骂印无双这死变态,只可惜于事无补。
其实第一步他应该……应该推开杨意怜。
他艰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