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山下,醉仙楼中。
季小公子引发的小波澜很快便过去了,众酒客开始从苏盟主的六十大寿谈到那场十年不遇的武林盛会,又从武林盛会谈到天下英雄,个个指点江山,激昂不已,说到兴起处,不停喊小二加菜上酒。
有人见那季小公子年纪轻轻,却武功不凡,便不由生出感慨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次武林盛会,各门各派必定会叫门下弟子相互切磋,决个高下,就是不知道这一辈年轻人里,又有谁能脱颖而出呢?”
他这个问题问得巧,恰恰骚到了众人的痒处。大家的武功虽然参差不齐,可把那江湖上成名的少年英杰,天之骄子拿来点评一二谁不会呢?其实在季小公子出现之前,酒客们就几乎都在谈论此次武林大会之事,而在这其中,被提到的次数最多的问题就是,谁能在比武中拔得头筹?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起来,这个看好少林的“拈花一笑”净慧小师傅,那个提名武当的“清风明月”宋少侠,还有人拿雁门派的娘子军调笑起来,说那位有着婉华仙子美名的朱女侠说不定能以美色取胜,毕竟年轻人都年少气盛,怜香惜玉嘛!旁边几个同伴听了,不由相视诡笑,洋相百出。
就在这混乱的热闹之中,忽然有人幽幽叹道:“唉!说来说去,尽是些江北名门,我江南身为东道主,难道人才竟凋零至此,连个与少林武当相提并论的名字都拿不出手?真是惜哉!憾哉!”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细细思索一番,竟然都感到有些棘手,尤其是在座的本地人士,虽然面露不甘之色,却没有一个能出口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江北来的客人得意洋洋地大笑,你一句我一句没口子地夸赞起来北方的风水人物来,言语间难以掩饰对南方人的不屑。
有一位江南剑客看不下去,拍了桌子大骂道:“我江南自古以来人杰地灵,岂是二三竖子可以辱骂非难的?就连武林盟主亦是我们江宁人士,尔等如此猖狂,也不知飞仙剑下能不能过上半招?”
江北来的一伙镖师仗着人多势众,压根儿不惧这等嘴上威胁,哈哈大笑道:“我等方才说的分明是少年英杰,你说不过我等,却拿武林盟主他老人家来压人?笑话,你就是把你爹娘喊出来也没用!我等实话实说,你也不必死鸭子嘴硬,苏老盟主的确威名赫赫,那又如何?苏家年轻一代成色如何,武林大会上自见分晓!”
在座酒客们见这伙镖师竟然随意拿人家父母取笑,纷纷面露不忿之色,那江南剑客更是气得脸色青白,猛地拍剑而起,脱口而出道:“鼠辈莫要欺人太甚!若是江东苏、杨二人还在,又怎么轮得到尔等北人在此口出狂言!”
此话一出,酒楼上下为之一静。
人们纷纷停下窃窃私语,面露愕然地看向那名剑客。
寂静良久,江北的镖师们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几人面面相觑一阵,领头的那人面色一阴,手上也握了自己的兵器,沉沉冷笑道:“这人已是疯了,竟然拿死人和魔教教主出来争胜负!”
此言一出,大堂中有好几个人都是微微皱眉。
并没什么人注意到,季小公子脸上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江南剑客更是气愤非常,不管不顾誓要争辩到底,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大声道:“当年横压武林的一代耀世双星,怎么就不能提?这二人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江南人士!你若不服,倒是说出几个人名来试试!看看他们究竟是能抵得住苏少侠的惊仙一剑,还是杨意怜的烟罗九转?”
那江北镖头面色阴晴不定,似是有些忌惮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不顾的疯狂,可又不愿就此示弱,只好咬了牙吐出几个字:“烟罗九转……可是魔功!”
剑客冷笑道:“魔功又如何?我们不是在说少年英杰吗?若算起年纪来,杨教主十五成名,十七岁威震正邪两道,时至今日仍未满廿五,自苏少侠英年陨落之后,这江湖上又有哪位年轻高手,敢越过他自称少年英杰?”
镖头神色阴冷地盯着对方,语带警告道:“你可别忘了,你口中的惊仙一剑苏少侠,便是死在杨意怜的烟罗九转之下!苏氏与魔教早已势不两立,你在这江东地界大放厥词,说什么耀世双星,少年英杰,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剑客抱着剑,凛然不惧,反而嘲笑道:“杨意怜先杀惊仙剑,再诛印无双,得到魔教教主之位后便销声匿迹,多年不履江湖,没想到余威犹在,不仅能止小儿夜啼,还吓得江北来的鼠辈们不敢出声!哈哈哈!鼠辈就是胆小,这也怕,那也怕,还行走什么江湖?不如趁早躲回娘亲怀里喝奶去吧!”
镖头的面色彻底地沉了下去,他身后的江北镖师纷纷摸了兵器,怒气冲冲道:“头儿,别跟这小子废话!我看他就是欠收拾,哥几个练他两招,他就老实了!”
话音刚落,江南剑客已是拔剑而立,江北一伙也是蠢蠢欲动。
旁边围观的小二哥脸上一阵发苦——倒不是担心自己被波及了,只是心疼大堂新换的桌椅!这两伙人,看起来没一个是有钱赔的!
正在气氛极度紧张,蓄势待发之间,一直没有出声的白衣少年却悠悠然冲那小二哥一笑,笑容里有淡淡的安抚意味。
小二却见他身量较常人瘦弱许多,忙悄悄地好心劝他道:“客官,这两边儿快打起来了,您还是赶紧挪个地儿吧!不然受了波及就不好了!”
白衣少年却并没有起身移步的想法,反倒端坐大堂正中,也就是虎视眈眈对峙的两伙人中间,巍然不动,气定神闲地放下了手上的茶杯,转而从木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一副准备开饭的样子。
小二见他态度坚定,知道劝他不动,也只好不再开口。
不过小二还是误会人家小公子了,少年虽然抽了双筷子,可还没有心大到径直开饭,只是用筷子轻轻在桌面上顿了顿,笑着道:“江北来的朋友何必心急?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说?若打杀起来,岂不是要误了满座客人赶路的时辰?”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却不急不缓地响在这酒楼上下每一个人的耳边上,恰好盖过了其余一切杂音。
酒客们纷纷停下议论,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大堂正中的那袭白衣。
那位江北镖头更是面露警惕之色,盯着少年道:“季少侠这是何意?我等兄弟敬你出身江北名门,对你礼让三分,接下来的事情与你无关,还望季少侠莫要多管闲事。”
白衣少年却似乎并没有嗅到空气中浓浓的□□味,反而笑着道:“季某的确是江北人士,不过又与苏家渊源颇深,因此在江东也算半个东道,这样一来,诸位也不必担心季某对哪一方有所偏袒,纵是听季某啰嗦几句又有何妨?依季某看来,这位剑客兄台说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却还是有点儿道理。俗话说忠言逆耳,镖头若不想听,那不听便是,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坐在少年旁边的蓝衣人听着听着,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