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朔睁开眼，意识由模糊渐至清晰，耳边响起如影随形、莫可名状的诡异低语。
混乱、恐怖、嘈杂不堪、蜂拥而起，犹如恶魔的窃窃私语，在他大脑深处的精神世界中化作连绵不断的轰鸣。
苏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愁苦地叹了口气。
他唤出了自己的数值面板。
【联邦中央大学入学考试第二场-实战模拟
考生姓名：苏朔？？？
理智值（San值）：11（当前状态：意识入侵）
理智晶石持有数：0
疯狂晶石持有数：0
特殊装备：无
提示：警告！您正处于特殊状态，理智值大幅下降！
建议在失去理智前断开连接。
重复，请尽快断开连接……
您唤醒了数值面板。
您已习惯特殊状态，理智值不再下降。】
他再次叹了口气，在关掉充满鲜红警告的面板之前，瞥了一眼右上角的计时器。
距离进入考试时，已经过去了六小时三十一分又十三秒。
——
文湘湘顶着鲜红的理智下降警告，缓缓从一颗焦黑的巨树后面探出了小半张脸，脸上的神色平静无波，表现出与她的实际理智值并不相符的理智。
她敏锐的感知已经告诉她，绕过这棵树的那个方向有些异常，就在不远处，很可能就在目之所及范围内。她选择了一个让她感觉较为安全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决定冒险露头观察一下。
她对她的感知有这种自信——在这个安全距离上，假设那个方向真有活着的生物，她能感知到对方，对方却大概率无法感知到她。
她探出头去，看见在大约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个背对着她的人型生物。
是一名考生。
他那毫无防备的后背令文湘湘瞬间有些蠢蠢欲动，但很快又偃旗息鼓，因为她注意到……那考生的正前方还站着一只奇异的生物。
或许不能描述为“站着”，也许是坐着或者躺着，反正这只生物并没有明显的腿部，也没有头部，没有四肢，甚至没有明显的器官。
——非要形容的话，它看上去像一大团深灰色的果冻。
它的大部□□体还扁扁地平摊在地面上，呈现出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可体内好像有浓稠的液体微微沸腾起来，光滑的体表上不断冒出一个个水泡状凸起，看上去像是刚刚惊醒——那扁平的柔软身体开始渐渐往中心蠕动，越聚越高，看着就像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一样。
这只怪物的颜色令它完全融入了铅灰色天空的背景中，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掉。也难怪文湘湘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它。
当她看到它的时候，就立刻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它的面前站着一名考生，但它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攻击。
虽然它没有表情，也没有四肢，文湘湘看不出它的情绪，但和她见过的其他生物比起来，它的古怪之处已经很明显了——它遇敌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疯狂和无脑攻击，反而更倾向于警惕、克制和防御。
文湘湘立刻怀疑……这是一只在原生怪物中极为罕见的理智生物。
正当文湘湘胡思乱想，惊疑不定的时候，它面前的那名考生忽然举起了右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灰色生物的身体里猛地喷出数条细细的触须，水箭一般向四周刺去！
那名考生右手手腕处的黑色装置中射出一道明亮的蓝色光线，转瞬在灰色生物的柔软身体上熔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洞！
微型电浆枪！
灰色生物的触须速度极快，前端尖锐，颜色近乎透明，刺出后几乎无迹可寻，因此极难防御，但电浆枪射出的高能粒子流速度更快，杀伤力也更强。灰色生物身上被熔出的孔洞周围的半液态组织发出嘶嘶的响声，显然还在余威中不断汽化，拇指大小的孔洞很快便扩大到拳头大小，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它身上的孔洞不是一处，而是三处。也就是说，有三束粒子流从不同方向射中了它。
所以不止一名考生，除了它面前的那个之外，至少还有两名同伴埋伏在不同方向，根据中间考生的指示同时攻击。
他们是有备而来，打算猎杀它！
灰色生物似乎因为疼痛而翻腾起来，看上像一壶剧烈沸腾的开水，即将向四面八方溅出滚烫的液体。
中间那名考生忽然毫无预兆地收回右手，转身向文湘湘藏身之处跑来！
文湘湘瞳孔微缩。
她好像听见了一两声遥遥传来的人类惨叫。
很显然听见的不止她一个，灰色怪物的两条触须快如闪电地收了回来，每条尖端上各刺着一个惨叫连连，不停挣扎的人！
更多的触须伸出来将两名考生捆住，在惊恐破裂的惨叫声把他们飞快地按进了怪物柔软的灰色身体里。
惨叫声消失了一秒。
灰色生物的体内发出闷闷的“咕咚”声，听上去像是进食后的消化音。
一秒之后，灰色生物好像吃完肉要吐骨头一样，把两个人型生物又吐了出来。它身上被射伤熔化的地方有水光荡漾，很快恢复如初。
被吐出来的两个考生依然活着，却各自缩水了一大圈，面色暗灰，浑身上下皱如树皮，衣服鞋子都从干枯的身体上滑落下去，一个已经晕厥，另一个陷入躁狂，坐在原地发出嘶哑的低吼声。
就在这大概两三秒的时间内，中间那名果断撤退的考生已经转身跑出了十米左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可怜的同伴。
直到此时，文湘湘才摆脱了恐惧带来的短暂肢体僵硬，一言不发，连滚带爬地转头逃走了。
——
跑出去没多久，文湘湘就意识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
她跑得气喘吁吁，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去看，但她知道肯定是那个参与了对灰色怪物的围攻又抢先逃出生天的考生。
文湘湘当然不想和这个拉满仇恨的家伙一起逃跑，万一被灰色怪物追上来当成他的同伙一锅端了怎么办？她想分头跑，独善其身，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等她控制住恐惧转身逃跑时已经晚了，那人已经发现她了。
他发现她想向另一个方向逃跑。
文湘湘很快发现事情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发展，那个考生一直刻意地跟在自己身后，麻烦的是他跑得比她稍微快那么一点点，所以他和她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她一下子明白了那人的意图。
如果他能跑到她的前面，那么慢一步的她自然就会成为诱饵，说不定能拖慢灰色怪物追上来的脚步。他想把她当成祭品，为自己多换几秒逃生时间，就像被他抛弃的两个队友一样。
以这人表现出来的冷酷和理智，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文湘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大家以后都是同学，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她决定，一旦他跑到她前面，她就立刻换一个方向跑，大家分头逃命，看灰色怪物到底追谁！
有种他就再跟上来呗，好像谁没锻炼过似的，速度且不论，但论长跑和耐力，她可没有怕过谁！
——
半小时后。
“大哥——”
文湘湘毫无形象地五体投地，喉咙里挤出了绝望的求饶。这不是因为她放弃了尊严，而是实在太过疲惫，浑身上下连指甲盖儿都再也提不起一丝丝力气。
要知道，进入考试前六个小时，她几乎都在焦虑中四处跑动，像只不小心闯入猛兽群中的绵羊，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而当她终于冷静下来准备重整旗鼓，又好死不死地碰见了面前这位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