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小子，有你的！打着定向选拔的名头，公器私用，把研究所和行动队的精英成员都抽调来学校里替你带孩子？”
人未到，声先至，自动门应声而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人大步走进了监考室。
这间监考室外观呈半球形，而这场考试的发起人之一正站在圆心处，负手仰头凝视着环绕了大半面墙壁的数百块光屏。考试时间俨然已经过半，三百块光屏中的大半都熄灭了，只剩下几十块还在闪烁着，如实地记录着幸存考生的行动。
红发女人微微眯了眯眼，浑身上下便不自觉地流露出野性而危险的气质：“我不管你想干嘛，总之别拉上我。我还没到退休年龄，生孩子我都没兴趣，更别提带孩子了。”
负手而立的Omega男性侧过头来，露出过于秀气而瘦削的一张脸，和疲倦而淡漠的神色：“二十年了，你还是一样的不负责任啊，姐。”
红发女人仔细地打量他一眼，面上略显怔然，半晌，似是有所触动，再开口时神色复杂而感慨，混合着微妙的怜悯：“人只要为自己负责就行了，傻子才为别人负责……又该蠢到什么地步，才会选择把整个家族的责任扛在肩上？”她走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低沉下来的声音略带磁性，“……很辛苦吧？”
Omega却把脸重新转向屏幕，让女人的手落了个空：“二十年没见的陌生人，就没必要再装作亲人一样相处了吧？”他神色平淡地说，“把你和你的队员召回来的不是我。事涉研究所和行动队，我只有提议权而已，做决定的是委员会。”
“回都回了，还能怎么样呢……”女人有点讪讪地收回手，也转过头去看闪烁的屏幕，“行了，那咱们就进入正题吧。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呢？画面调出来我看看。”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立在一旁的人工智能主考官说的。
微胖谢顶、中年男人形象的主考官看上去反倒是全场最老的那一个，他用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正要将两位目标的画面拉近，却听男性Omega淡淡地道：“不必了。”
主考官顿时露出左右为难的人性化神色来。
红发女人长眉一挑，大气而美艳的脸上浮起略带调侃的笑容：“跟我客气什么？你儿子不就是我侄儿吗？我多关注一下怎么了？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儿把我弄回学校来教书，难道没有让我替你培养儿子的意思？我可听说，为了把大的那个塞进来，你还动了点儿关系。”
Omega表现得毫无触动，面无表情道：“他自己说想来罢了。从小到大，他也没对我提过什么要求，偶尔提一个，我总不能拒绝吧？”
女人听着有些不以为然：“是吗？那你这关系找得倒是很尽心，把人特招进大学也就算了，竟然连实践考试都能保送入场？这可是研究所选拔预备成员的考试。”
Omega平静道：“他能进入第二轮，也在我意料之外。”
红发女人微微一愣，接着露出恍然之色：“怪不得你说不必看……第二轮考试也过半了吧。”她盯着仅存的几十块光屏，不由露出牙疼的表情来“难道我的两个好侄儿……一个都没能留下？”
Omega毫不在意，就好像正在讨论的并非他的儿子：“不知道——我也没到多久。”
女人怔了怔，这才转头看向他，似乎终于相信了他是真的并不在意，面露惊奇地说：“那你刚才站在这里看些什么？”
Omega面含倦意地看了她一眼，说话的语调始终轻而缓，毫无起伏，像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似的：“我在看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红发女人一时面露困惑，仔细想了想才恍然道：“你是说我从废土星骗回来的那个……”
男性Omega缓缓道：“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是全场状态最好的人——他的san值几乎没有下降过，一直保持在98点。”
红发女人睁大了眼睛，吩咐一旁的主考官：“卫霜的画面调出来我看看。”
说完，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应该啊，这孩子初始感知很高的，比我当年敏锐多了……”
主考官一面飞快地调取画面，一面尽职地解说道：“据我观察，他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只是不反应而已——我们通过监测他们的实时身体数据和脑电波来扣减相应理智值，而这个孩子似乎与旁人不同。他察觉到了威胁，但他的心率并不上升，呼吸和血液流速也不加快，脑电波图依然稳定。他表现出极高的警觉性，但几乎没有紧张或者恐惧情绪，这非常罕见……”
红发女人漫不经心地听着，看了一眼画面便已明白问题所在：“这与感知和意志无关，问题出在认知上。”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样子，“你们竟然选择废土星作为原型来构建考试场景，那孩子进入场景不就和回家了一样吗？”
她摊了摊手：“他当然不可能紧张或者恐惧，他对这类高频威胁是习以为常的。在他的认知中，这就是日常生活。”
“原来如此。”主考官极为谦逊地说，“不论原因如何，能够在这种高危场景中保持冷静，就足以证明他能应付绝大部分场景了。毋庸置疑，我会给他一个高分。不过可惜，本场考试恐怕无法测出他的感知与意志极限了。”
女人摆了摆手，不太在意地说：“算了算了，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否则我也不必特地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把他捡回来了。先把人弄进安防系，精神力极限以后我再专门给他测好了……等等。”
红发女人忽然瞪大了眼睛。
主考官与男性Omega都偏头看向她。
她却不理他们，反而眯起眼睛盯着卫霜的光屏，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似的：“你们看……”
“那是不是我大侄子？”
她面色复杂地指着刚刚进入画面的黑发少年：“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但……他和我那去世多年的弟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话音刚落，她的弟弟——看上去过分年轻，一点也不像两个孩子父亲的Omega看了看画面，也不由神色微动，轻声吩咐道：“换成三维投影。”
很快，三维全真考试场景便在圆形监考大厅中潮水一般地铺开去。
——
越往里走，植被越是稀疏，土壤呈现出诡异的紫黑或锈绿色，焦黑扭曲的变异灌木好像挣扎凝固的死人手臂，四下里散落着大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金属垃圾，这些垃圾越来越多，渐渐多到覆盖地面，叫人无处落脚。
文湘湘沉默地走在最后。
转过一个弯，前面的人忽然放慢了脚步。
文湘湘错开一步，抬眼望去，前方景象便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绵延起伏的黑色山峰——由无数垃圾堆积而成的山峰。
小到看不出形状的破损零件，大到一眼看不见顶的星际飞船，它们的核心部分几乎已经被风沙掩埋，而边缘处却依然残留着文明的印痕，文湘湘甚至在不远处看见一具近乎全新，但已被大卸八块的G1型机甲。
这是星域文明的至暗面，是对天网庇护下的人类繁荣最荒谬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