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叹了口气, 道:“不然,我让娘托人再去你家一趟?”
温安一惊,一把拉住王明才, 急促道:“不!不行!”
王明才有些难过, 每次一说起提亲的事情,安安总是这般抗拒,反应激烈。饶是他心悦安安, 有时候也难免觉得受伤。
但是看着温安一脸惊慌, 他到底没舍得为难她, 只是又叹了口气,“好, 不去, 你不要着急, 我们慢慢来。”
温安也发现了自己反应过激,惴惴不安的看着王明才, “明才哥哥,我……我是愿意的, 只是我娘那边……”
她不安的抿着唇。
自从上回妹妹说了那么一通话, 她娘虽然不再提起,但是每回她要出门,都要问个清楚。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要再和王家来往。
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 想她从前便是这样软乎乎的性子, 如今忽然要她改变,似乎是自己要求太过。
“我知道你愿意的。”王明才笑了笑, 又道:“安安你别怕, 有我呢。阿宁回来了, 我猜她一会就把得找你, 你先回去,我看着你走。”
温安咬了咬唇,看了王明才一眼,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才哥哥你也早些回去,外边太热了。”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王明才,转身小跑着往家里去。
王明才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曾经萌芽过的念头,又悄悄的从角落里冒出来。
温宁才刚进门,一边闲的要长蘑菇的温屠夫便开心的走了过来,“今日生意不错,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的腿好了许多,如今不用拐杖也能稳稳的走着,一看便知道家里照顾的很好。因为在家吃好睡好,他的脸色是健康的红润,人也较从前胖了些。
他给驴子添了一把草料,看了一眼板车,道:“这莲蓬看着新鲜,怎么还买了这么多的莲藕?”
温宁把几个空筐子递给他,自己一边拎着装板栗饼的背篓,一边提着装莲藕的筐子,开心道:“嗯,今早卖的好,不到中午就都卖完了。我到街上走了一圈,见这些莲藕和点心都不错,就买了些。对了爹,大哥让我们今晚都过去吃饭,他考中了秀才,我们一起开心开心。等会我收拾好了就过去怎么样?给祖母他们搭把手。”
听到大侄子中了秀才,温屠夫也顾不得问为什么一次买这么多,开心道:“行行行,等会就过去。对了,带上你买的点心,我们再抓只鸡,家里的酒也带过去,我都许久没痛痛快快喝酒了。”
温宁停下脚步,看着她爹冷笑:“喝酒?”
温屠夫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阿宁的气势越来越强了,偏他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愧疚,阿宁一强势,他就气短的很。
他心虚的伸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高度,弱弱道:“就一点点,一点点。”
温宁将装莲藕的筐子放到墙角,看也不看他,“没门,这两个月,你休想沾一滴酒。”
接着她又看向一边想要替丈夫说话的赵氏,“娘你也不许帮着爹瞒着我偷酒喝,要是被我知道了,我头一个告诉姥姥。”
她算是发现了,要治住她亲娘,还是得靠姥姥。上回去了一趟姥姥家,她娘这段时间都安分的很。
赵氏默默的闭上嘴巴,继续做她的鞋子。
温屠夫犹不甘心,抗议道:“我都许久没喝酒了,如今腿也好了,总该让我解解馋吧?”
温宁一双杏眼犀利的盯着他,过了一会忽然笑道:“想喝酒也不是不行,爹你给我表演个节目。”
温屠夫喜笑颜开,一张圆了一圈的大脸上,满满都是喜悦,“行,阿宁你说表演什么?先说好了,不能故意挑我不会的来。”
温宁展颜一笑,指着他那手上的腿道:“放心,不难。这样,爹你用这条腿,金鸡独立一刻钟,要是能做到,今晚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够女儿给你买。”
温屠夫默默的拿起一个筐子洗洗刷刷,过了一会才道:“我觉得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不喝了。阿宁你先去洗个澡凉快凉快,我把这些筐子都洗好晾干,等你出来我们就去你大伯家。”
“嗯,对了,我让祖父带了几斤肉回去,等会鸡就不用抓了,带几包点心,再拿些莲藕过去就行。我猜大伯家过几天课能会摆几桌酒,鸡什么的,到时候再送过去好了。”
赵氏看了一眼那个满满当当的背篓,问道:“阿宁你这是买了多少点心?”
温宁将背篓放到桌子上,道:“也没多少,有些我留着送人的,再给大伯家和姥姥家送几包,自个家里也留几包,没了。”
赵氏蹙眉,刚想说话,就被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的温屠夫打断了,“孩他娘,过来搭把手,把这筐子拿去晾起来。”
温安一进门,赵氏便盯着她上下打量,好一会才说道:“刚才去哪了。”
温安低着头走到温屠夫身边,蹲下去帮着洗筐。温屠夫安慰的看了她一眼,对赵氏道:“能去哪里,八成又是找大丫她们玩去。娘子,你先把点心和莲藕收拾出来,等会拿去大哥家。英小子这次中了秀才,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我这做叔叔的,脸上也有光。”
赵氏不说话,心中却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哪里轮得到他们沾光。况且大嫂素来看不上她,怎么可能让他们沾光呢。
“大堂哥考中啦?”温安惊讶的问道。
“嗯,阿宁才说的。”温屠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这真是个好消息,要是阿宁许他喝杯酒那就更好了。
他看看自己受过伤的腿,金鸡独立也太为难他了。
温安一听到温宁的名字,忐忑不安的问道:“阿宁还说了什么没有。”
温屠夫摇摇头,“没说什么,她就知道不许我喝酒。我都多久没喝酒了,馋虫都要冒出来了。”
温安心中平静了一些,勉强笑道:“爹你忍一忍,等脚好全了,就可以喝酒了。”
“对了,阿宁她……”
“阿宁说什么了?”温安紧张的看着温屠夫。
温屠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说阿宁买了点心回来,就在那桌子上,要是饿了就拿块垫垫肚子,等会我们去你大伯家。”
温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没什么,我以为阿宁说三堂哥也考中了呢。”
赵氏将没做完的鞋子收起来,闻言道:“秀才哪有这么好考的,别人辛苦许多年也不见考中秀才,怎么可能你两个堂哥都考中呢。”
温屠夫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他慢慢的站起来道:“也就是奕小子年纪小了些,加上念书迟,不然大哥家这次说不得真能出两个秀才。”
温宁抓着一把的板栗出来,边剥边问:“说什么呢?”
赵氏从背篓里拿出两包点心,摇摇头:“没说什么。对了,要不要顺便去把你弟弟叫出来,免得等会他到家找不着人。”
温宁看了一眼背篓,一颗板栗抛进嘴里,“娘你多拿两包,我买了二十多包呢。不用喊他,我估计等会消息都要传到村塾去了,等他放学自然会找过去。对了,这板栗香的很,娘你尝尝。”
赵氏看着两包点心,又从背篓里慢慢的拿了两包出来,道:“我不爱吃这些,阿宁你下回少买一些。”
温宁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盯着她的温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难得机会买一次,多买点也没什么。”
温安被看的低下头,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身体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在温宁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温宁轻笑出声,转开目光,笑道:“走了走了,去大伯家去。”
赵氏不大想去,却不得不跟上队伍,刚出门,她忽然问道:“这事你有没有告诉你大哥?”
“没有,我们从城里回来,又不顺路。再则大哥大嫂他们也未必有空,说不说都一样。祖父说了,等明日大堂哥他们去杨家舅舅那的时候,再去和大哥说一声。”温宁道。
赵氏低语,“那可不是你舅舅。”
温宁顺嘴道:“那我还管大堂哥叫大哥呢。”
温屠夫连忙出来打圆场,“一家人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赵氏气闷,想到她亲娘的殷切之语,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温大伯一家已经被喜悦给淹没了。
梁婆子激动之下,差点就拿后头猪圈里的那头大肥猪下手。得亏大伯母杨氏还有一丝清醒,连忙拦住自家婆婆,“娘,娘,去抓两只鸡就好,阿宁不是送了肉过来么?今晚就我们两家欢喜欢喜,杀两只鸡也尽够了。”
梁婆子一拍脑门,“看我,欢喜傻了,我去抓鸡,你快去烧水去。”
说完也不管杨氏,提着刀就往后院去。
杨氏哭笑不得,这做祖母的,怎么比她这亲娘还激动呢。她再次拦住梁婆子,道:“娘,这鸡还在外头没回窝呢。”
温大伯也激动的在院子里打转,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中了,中了,中了……”
念着念着他忽然停下来,拿起才放下的斧头,“砰砰砰”的劈柴。
小梁氏也欢喜的很,看着温英,仿佛又回到了刚成亲时的模样,是那么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温英感受到小梁氏仰慕的目光,默默抬头挺胸,心中得意不已。
自从大宝出生,娘子便再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了,有时候还会特别的嫌弃他。尤其大宝小宝淘气不听话的时候,他总觉自家娘子下一步就是要冲过来打他。如今想来,肯定是他的错觉。看,娘子还是像从前那般心悦于他的。
温英看着兄嫂二人,打了一个激灵,摩挲着手臂回了房间。
小宝还小,不懂得考中秀才为什么大家这般欢喜,却很懂得利用大人开心的机会,为自己谋利益。
因此看着自家爹娘傻笑对视,小宝便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过去,抱着小梁氏的大腿就往上爬,“娘,娘,小宝想吃糖。”
小宝不过两岁,有时候还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兴奋的时候,他爬着爬着便僵住了。
小梁氏心情很好,听见小儿子奶声奶气的喊她,刚想答应,便感觉到腿上一股暖流淌过……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不可置信的底下头,便看见几滴液体从她的裙摆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小宝见自己闯了祸,慢慢的松开手,滑了下去,接着两条短腿拼命倒腾,嘴里还大声的喊道:“祖母救命啊。”
大伯母杨氏就在一边,正好看见了小宝在儿媳裙子上画地图的瞬间。她拦住小梁氏,笑道:“行了行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也别骂他。”
说完抱起小宝,笑眯眯道:“走喽,祖母带小宝去换裤子去。”
小宝走了,小宝他爹还在这里。感受着腿部难耐的湿漉漉,小梁氏狠狠的瞪了一眼温英,恼怒道:“都是你造的孽。”
什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她就知道,都是错觉。
温英摸摸自己的鼻子,觉得女人果然是阴晴不定,变化莫测。
温祖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傻乎乎劈柴的儿子,心中十分嫌弃,这么激动,没半点他老子的淡定。至于早上激动的在街上大喊的事?温祖父表示,他不记得了。
正得意着,一只鸡戳到了他面前。
梁婆子一手一只鸡,大声道:“老头子,还偷懒呢,快去杀鸡。”
温祖父接过那只鸡,灰溜溜道:“老婆子你自己不是会杀么?”
梁婆子把被抓住翅膀仍使劲扑腾的鸡塞进温祖父手里,道:“磨蹭什么呢?家里的菜没多少了,我去摘些菜回来。”
小梁氏换了衣服,身上爽利,又想起自家相公成了秀才,心里由衷欢喜,见了温英,又是眉开眼笑的模样。
温英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阴转晴的娘子,清了清嗓子,道:“大宝又去哪里玩了?我去找他去。”
小梁氏温柔的看着他,笑道:“去吧,这孩子八成又跟着大孩子们四处跑了,每次出去每次哭着回来,偏偏还天天想着出去。”
温宁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话,又见她娘赵氏一副拘谨的样子,想到等会可能发生的场面,连忙抢过话头,“我去!”
“阿……”
“不,大哥你在家里歇着,我去!”温宁一挥手,不等其他人说话,蹭的一下窜出门外,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宁,多谢。”温英愣愣的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转头看看其他人,“阿宁是不是来过了?”
众人:……
拜弟弟温静所赐,温宁很知道村子里这帮不去私塾念书的孩子们,会到哪里疯玩。
对于孩子们来说,河边山脚下还有大柳树底下,是他们游戏的天堂。
大柳树底下回来的时候经过,并没有看见孩子们。
如今虽是八月,天气却热得晒人,河边有一大片顺着河道蔓延的竹林,既能玩水又能钻进竹林里玩耍。
温宁想都不想,便知道这帮孩子们绝对又跑到河里去。
这个时代,家家户户孩子都不少,大人们一天到晚在地里辛苦讨吃,有时候难免对孩子们有所疏忽,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孩子,不许孩子们往河里去。孩子们四处散漫着长大,多是记吃不记打的主,前几天才被爹娘混合双打,打得涕泗横流,满地打滚。过不了两天,便又全部抛之脑后,继续往河边去,逮小鱼抓竹象或是你追我逐浮水。大人们劳累一天,也没心情讲道理,抄起竹鞭又是一顿竹笋炒肉。如此循环往复,总是阻止不了孩子们往河边跑。
温静小时候也没少往河边去,时常浑身湿漉漉的回来,赵氏每次就知道骂,温屠夫也打过两次,都没有用。
温宁虽然没做过娘,也不懂的教孩子,但是她舍得下手啊。
见温静记吃不记打,她特意挑了赵氏回娘家的日子,哄着温静和她进了山,找了处水刚过脚踝的小溪,随手把温静挂在一边的树上。然后摸出从家里带出来的鸡蛋肉包什么的,一边吃一边问他好不好玩。
等温静求饶后,她便把人放下来,也不回家,拉着温静到小溪里边玩。
也不做什么,就在小溪里筑坝,筑了扒,扒了筑。反正不管如何,就是不许温静上岸。
累了饿了也不许上去,就站在溪水里吃东西,温宁吃鸡蛋吃点心喝溪水里镇的冰凉的绿豆糖水,温静就吃粗面饼子和没滋没味被太阳晒得温热的白开水。
从早上玩到太阳下山,温静坐进水里打滚,温宁也不松手让他上岸。两只脚在水里泡的皱了又变得肿了起来,温宁才带着人从水里离开。
她看着自己泡的变形的小腿,平静的对旁边苦着一张脸的温静说明日再来。
自从被温宁这么折腾一通,温静虽然仍会到河边去,却不管别人怎么怂恿,都绝对不会下水。甚至开始变得依赖温宁,有什么事情宁愿和温宁说,也不会和温屠夫夫妻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