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看见两个儿媳不可置信的眼神, 程父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这种背后甩锅被当事人抓住的，尤其是让儿媳妇抓住，真的是让人恨不得立马遁到土里消失不见。
程母刚喂完猪, 手里还提着装猪食的桶。见四人都在太阳底下傻站着, 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太阳，道：“你们这是要一起发芽么？”
程瑾明本就在努力憋笑看亲爹和嫂子的热闹，闻言幽幽的看过去, 抖了抖手中的书道：“我都知道了。”
程母将桶放到厨房前, 一边洗手一边道：“知道什么了？”
“我们的家传医书是怎么回事。”
“医书？我们家里还有这玩意？”程母好奇的凑过去, 直到她看到那本她最熟悉的书，笑道：“啊, 我想起来, 这书还是我亲手缝起来的, 怎么……”
话音刚落，她看着另外三人渐渐扭曲的表情, 神色也跟着僵硬起来，硬生生的把“了么”两个字吞了回去。
“哦。”程瑾明声音越发幽幽, 像是有无数的不可置信, 又有无数的伤心。他轻飘飘的看了三人一眼，转向亲娘道：“从前我叫娘学着认认家里人的名字时，娘还说那是你头一回摸到书是什么样子, 只摸了一次, 便说什么都不敢再碰，生怕把书碰坏了。”
程母的脸跟着抽搐起来, 僵硬的笑着, “呵呵, 呵呵, 呵呵。”
不这样说，难道要说她一看见上边那些字就头疼的很么？难道要说自己不再碰书，是害怕被自个儿子抓着认字不成。那是绝对不能这么说的啊！她脑子又没有问题。
程瑾明又翻了一次那本书，越看上边的缝线方法，越觉得像极了他脚上鞋底的密实的针脚。
他卷起手中的书，说道：“还有什么，你们都招了吧，最好别让我亲自去问二位哥哥。”
胡氏到底是在场中除了瑾明以外最年轻没经验的，听了这话，立马便把大伯和亲丈夫都出卖了，“你哥他们为了让你知道不认字的人在外头讨生活多艰辛，能够好好读书，说是跑去城里找活计，其实是天天到山上砍柴去了，等你睡着后就回来，在你醒来前再离开。”
程瑾明想起，小时候，两位哥哥往城里一去就是三天，回来的时候衣衫破烂，容颜憔悴。按照两位哥哥的说法，是因为在城里帮别人扛包的时候，因为不认的字，被人坑骗了去，白白给人做了三天苦力活，却是一分钱都没拿着。
原本程瑾明虽然答应了去私塾读书，但是一颗幼小的心还是向往着玩乐的。正是因为这一次两位兄长的悲惨遭遇，奠定了程瑾明好好念书的决心，发誓总有一日，自己会考上秀才，考中举人，光宗耀祖，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家里人。
那一年，还是小小一个的程瑾明，开始收回了遗落在美妙大自然中的心，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中，从此再也没出来过。
陆氏见妯娌招的这么快，也跟着干脆利落的出卖了丈夫兄弟二人，“对，娘当初怕他们在山里辛苦，还每日早上给他们煮鸡蛋。你种在菜园子里的那棵西瓜苗上结的唯一一个西瓜，也是被他们两个吃了的。”
虽然丈夫的那个鸡蛋，有一半进了她的肚子，将当时尚且青春年少的她感动的不要不要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想保住自己，出卖丈夫也不是不可以的。
程瑾明的眼神幽幽啊幽幽，看看这一群忐忑不已的亲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那背影，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伤心的颤抖着，连往日干脆利落的脚步，都变的拖沓起来。
铺一回到房间，程瑾明便关上房门，将头埋进枕头了闷笑起来。刚才他忍的实在是太辛苦了，肩膀都抽搐的酸痛不已。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亲人竟然还玩过这样的小把戏。按照他们那样喜欢胡思乱想的性子，这一回，怕是有的头疼了。
想到这里，程瑾明竟然觉得自己有种报复的快感，甚至想要进一步报复下去，譬如说，装几日心不在焉，难过受伤。
他晃了晃脑子，把这种危险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再次忍不住用枕头死死的捂着嘴，继续闷笑起来。
留在原地的四人无措的对视一眼，都有种打死对方的冲动。
哦不，陆氏和胡氏是不敢对着公婆出手的，如今只想着回去将自家相公打死拉倒。
她们敢保证，瑾明最接受不了的，肯定是两位兄长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因为她们的缘故。
程母看着心虚到不行的丈夫，立马明白了罪魁祸首肯定程父。她咬牙切齿的看着程父，最后冷冷的撂下一句话，“我原还想着看你这段时间表现好，以后一个月给你二十文的私房钱，也好让你出门不至于口袋空空。如今你是想都不要想的，只要老娘一日不死，你就别想再有一文钱！”
程父如遭雷劈，看着自己的妻子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