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因为点的才多是冷盘, 飞鸿楼上菜很快，温宁回去坐下的时候，温祖父已经悠哉悠哉的喝着小酒了。
见孙女回来, 他放下酒杯, 道：“这多上了两道菜，我问明才，他说是后厨吩咐送过来的,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温宁给自己倒了杯茶, 笑道：“我与这飞鸿楼的掌柜打过几次交道, 想来是他吩咐的，祖父你吃便是, 不用管那么多。”
“看你瘦巴巴的, 多吃点肉。”温祖父一边给温宁夹菜一边道：“明才说他如今只负责上菜, 我见这里的跑堂伙计打扮的干净利落，都是年轻端正的模样, 看着也就十来二十岁。明才虽然认得几个字，却不懂算账, 要是不能去后厨做工, 这跑堂的活计怕是不能长久。”
温宁拿起酒壶给温祖父斟酒，“船到桥头自然直，祖父莫要担心。”她放下酒壶, 将温祖父爱吃的菜挪到他面前, 接着说：“再说了，姐夫年轻着呢, 又认得字, 只要他有心学, 就不怕。我看姐夫心中是有成算的, 也不像是要长久做跑堂的，他志气大着呢。”
王家一家子都是敢想敢做的性子，连才十二岁的王珠珠，都比许多大人魄力。爹娘那么难搞定，王明才都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两人拿下，没点本事可能么。
温祖父可没那么乐观，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发出长长的一声“啧”，“也要有地方学才是，都是吃饭的手艺，谁不是遮着捂着的，哪里就能让你轻松的学了去。”
“是是是。”温宁重新斟满酒，“祖父说的对，那俗话还说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就是来吃饭的，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吃酒才是正经。等会我得去看看租的地方怎么样了，祖父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先到爹的铺子那边歇着。”
“你说的对，他爹娘你爹娘都还在呢，且有人看着呢，吃酒吃酒。阿宁啊，这壶好像小了些，我能再要一壶不？”温祖父放下杯子，夹起一块切的薄薄的肉，“你说都是白切的花肉，怎么人家就做的这么好吃，自家里做着却肉味寡淡的很。等会我跟你去，也好认认地方。”
温宁挑着酸爽开胃的拌小杂菜吃了几口，“自然是可以的。要不人家是做酒楼大厨的呢，总得有几招独到的手艺。那我们吃完饭就过去，几个月没去看过，怕是院子里的草都比人高了，到时候还得找两个人帮着清理一番。”
温祖父一想到那院子租了大半年都没用过，就为那些白白流走的钱心疼。只是想到孙女那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的性子，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默默的吞回去。
又吃了几口菜，温祖父到底忍不住，“也不用请人，到时候我和你祖母过来弄就成，何必费那点银子。如今生意还没见动静，我看你钱倒是花了不少，别钱没了，生意都没做起来。”
温宁愣了一下，笑了起来，“那就谢谢祖父祖母啦。这不是有你们两个在旁边看着我呢，生意肯定能做起来的。”
这话深得温祖父的心，他放下杯子，端起小小饭碗，“既然有事，我也少喝点。你说这酒楼里的饭碗可真奇怪，跟个酒盅似的，小气的紧，一碗饭不过两三口的量，哪里吃得饱。”
“吃不饱便多点几碗，或是来一碗面？”
本就是要卖酒卖菜的，让你白饭吃个饱，酒菜还卖谁呢。
“不用，这么多菜呢，正好下饭，再要一碗饭就行。”温祖父一口干掉半碗饭，又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的肉，道：“你也多吃点，跟小鸡吃食似的，太瘦了些，吃这么少怎么行，从前你不是挺能吃的么。”
温宁戳着那肥瘦相间的肉，实在是吃不下，“可能是今天热了些，没什么胃口，等晚上回去凉快了，自然就好了。不信你看看我这脸，看看我这手，肉肉可多了，哪里就瘦了。”
温祖父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身体康健，平日里农活也没少做，胃口倒是很好，不多会便把桌面上的饭菜清扫干净，独独剩下一碟没怎么动过的点心。
他看了四周一圈，有些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阿宁，这点心我们也没怎么吃，你说能打包带回去么？不然就这样浪费掉太可惜了，不如打包回去让你侄子他们尝尝味呢。”
不等温宁说话，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旁人都不打包剩菜，会不会有点丢脸？不然我们也别打包好了。”
他一个老头子倒还好，孙女一个小姑娘，脸上怕是挂不住。
温宁却没有这些顾虑，直接招来一个伙计，“麻烦帮我把这点心打包带走。”又转头对温祖父道：“这有什么，自己花钱买的，做什么不好意思。不过这点心不好久放，最好别放到明天。等会我再买些耐放的桃酥云片糕什么的，叫祖母收着，别让大宝小宝一次吃太多。”
“钱多的，不用买，浪费，小孩子懂什么，家里也不缺他们吃的。”
“那我孝敬祖母，疼惜疼惜小侄子不成呀。”温宁笑嘻嘻的接过伙计递来油纸包好的点心。
王明才匆匆忙忙过来，想要结账才发现温宁早已付了钱，立马摸出身上带着的一块小银锭，想要塞到温宁手里，“说好了我结账，孝敬孝敬祖父的，怎么你还抢先了。”
不说他自己过不去，他娘知道了，少不得也要说他一顿。
温宁侧开身，“不用，我又不是没有钱，我是祖父孙女，他自有我孝敬呢。你有这钱，不如买点小玩意哄哄我姐，给她买朵头花，都能让她乐好几天，那你的日子就美了。”
王明才脸一红，温宁不等他说话，拉着温祖父出了门。
温祖父虽没说什么，却赏了温宁一记脑瓜崩。
温宁伸手揉了揉，笑笑不说话，把大大的竹笠戴上，遮住了过分热情的阳光。
楼上早早就又靠窗坐下的杨衍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捂住心口，咬牙切齿道：“个小没良心的。”
长亭在他身后站着，手中摇着扇子，默不作声。
之前不想见人的是你，现在人走了说人没良心的也是你。
杨衍转头看着桌子上的点心，问道：“她真的没说要见我？”
长亭手中的扇子停了一下，“奴才从温姑娘身后走过，她好像没看见，这点心也是她交给给掌柜的，掌柜的托奴才带上来。”
“去去去，我就是开酒楼的，谁还缺这些点心呢，她送我点心是什么意思。”杨衍不耐烦的挥挥手。
“那奴才把这点心拿出去？”长亭揣摩着。
“拿什么拿，就放在那。你去传膳，我饿了。”杨衍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是。”
侧耳听着外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立马坐直，打开两包油纸包着的点心，尝了一口，嗤笑，“什么玩意，做成这样也配叫做点心。”
说完却是一口吃完，又拿起了另一样，直到外边又传来脚步声，他才匆匆忙忙的将点心胡乱包好，排掉点心掉在桌子上的碎屑。
……
这处宅子空了好些日子，连大门的锁都有些生锈了，温宁很是废了一番劲，才把锁打开。
温祖父看着这宅子，叹道：“这宅子可真气派，这么便宜被你租到了，可见是捡了大便宜。”
温宁拍拍手上的灰，一把推开门，“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呢，这宅子有闹鬼的传说，一直都租不出去，屋主人巴不得我租下来给他添添人气，也就我不怕这些，不然他这宅子还租不出去呢。”
院子里果然又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杂草，几棵树上添了好几个鸟窝，花圃里的野草长的比花树还高，青石板上也爬满了藤蔓和青苔，零星野花点缀其中，大中午的，都能隐约听到虫鸣。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温祖父十分感慨，“这屋子没了人气，就败的快了。看这些木头用料，都是好的，就这样荒废了，实在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人家主人都不可惜呢。院子里草也太多了些，闷热的很，蚊虫也多，烦人的很。”温宁皱着眉，右手用力的拍在左手手背，掌心便多了小小的一抹猩红，而手背，不多会便起了一个红肿的包，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中，格外显眼。
这种小小的蠓蚊比蚊子还可恶，大白天的便成群结队出现，还毒的很，被叮一次，痒上七八天都不见好，偏又长得小的很，打都打不着，防也防不住。
她又瞟了一眼往厨房去的藤蔓，十分确定这里有人踩过的痕迹。厨房地板看着还是杂乱的模样，隐隐有鞋印模样，露出一角的桌子上有一个还没干透的瓜蒂。
她习惯性的在蚊子包上掐了一个十字，对抬头观察梁柱上花样的温祖父道：“祖父我们先走吧，这蚊虫咬的我受不了了，等下回来除草了再看不迟。”
温祖父还想在看，又见她手上的那个蚊子包越来越大，红肿隆起，一张小脸皱着，好不可怜的模样，只好答应下来，“走吧走吧，先去医馆那买些止痒的药膏，看看有没有驱蚊的香包卖，有的话也买一个。”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温宁痒的难受，抿着嘴把一个蚊子包掐的满是指甲印。
“有用没用，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关门的时候，温宁看着厨房的那张桌子，手指轻轻一动，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