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我是你的鱼
作为一名优秀的社畜, 高内侍深谙各种职场真理。
如果顶头上司是魔鬼，那么千万不要质疑魔鬼的任何一项决定。
上司的话永远正确，不就是半夜起来挖鱼塘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内侍召唤数十名工匠奔赴前线, 二话不说, 一个字：挖！
你一铲我一铲，众人赶在天亮前，初步完成鱼塘的一期工程：在秋水堂附近的小竹林中, 众人挖出半个篮球场大小的迷你池塘。
甚至在池塘边预留用于制造凉亭、小桥等二期工程的空地。
高内侍顶着黑眼圈, 双手捧着连夜绘制的数份草图等待秋水堂两位大佬的检阅。
他的小算盘打得贼精, 甚至只要哄好了小公主，白毛鬼就算再怎么挑剔, 也多少会看在公主的份上赏些银钱。
可高内侍对南希公主的好打发程度估计错误——小公主被蒙上眼, 小心翼翼牵着白毛鬼的衣角走出院子。
当她摘下遮眼黑纱，看到池塘的瞬间，顿时猫眼善良，高喊着“鱼鱼，鱼鱼！”就一路狂奔过去。
她乖巧蹲在湖边，聚精会神地看湖中的小鱼苗四处游弋, 连裙摆沾上泥泞都顾不上。
同时，他对白毛鬼的挑剔程度也估计错误——男人出门时脸上还挂着浅淡笑容，可小尾巴一旦跑掉，面色肉眼可见的冷冽下来。
竹叶斑驳的影落在他身上，给他清隽的身姿增添一抹锋利。
“你们挖了一晚上，就挖这么巴掌大块地？”他相当不满。
高内侍赶紧赔小心：“毕竟都是卑微人类, 能力有限……”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白毛鬼的脸色, 赶紧转换口风：“鱼塘虽小, 但胜在精致, 大人请看，考虑到南希公主的身形，我们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片孩童区域，保证公主可以安然无恙戏水，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白毛鬼闻言，眉尾一抬，眼中厉色也柔和下来：“嗯。”
他一伸手，高内侍立即有眼色地递上那叠草图。
白毛鬼随意翻了翻，随便挑了张：“后续就按这个建。”
高内侍躬身接过，倒吸了口冷气：“大人……”
他踟躇。
最终对于金钱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此图是按王宫规模绘制，不适合用来给公主建造秋水堂……”
在古代潮鲜，王孙子弟想建房子，那可是头等大事。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违背典制。
拿富景宫来说，就算汉阳空余土地面积再大，银库中金银再多，只要潮鲜还是明国的属国，王宫占地面积就不能超过明国王爷的王府。
富景宫的大门能建多宽多高是有规定的，大殿内的承重柱可以树立多少根也是有固定的，甚至连殿前台阶的级数也都是早就定好，不容更改的。
王上遵从如此严苛的规矩，世子公主们受到的条条框框也就更多。
南希身为长公主，一来尚未成年，二来没有封号，能获得的资源本身就有限。典籍上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都不能超越。
秋水堂地势偏远，庭院也大多荒芜，可单从面积上来说，的确非常符合南希的公主身份。
再想修个超规格的大型鱼塘，只怕朝堂上的老古董能手撕了公主。
“公主秋水堂鱼塘的规模，可否再小一点点呢？”
高内侍谨慎地比出两根手指，指缝间的宽度甚至塞不下一张宣纸。
“不然……实在是不合祖制……”
“祖制？”白毛鬼重复一遍，嘴角哂笑。
他抬手摘一枝竹叶，双指顺着竹叶脉络捋着，声音轻巧：“我就是李氏的祖宗，我说的话，就是祖制。”
见白毛鬼就要离开，高内侍急了，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上前一步，急匆匆喊道：“可大人，到时候公主的名声……”
周身气息猛地一寒，高内侍只觉得有无数根刺一齐扎在自己身上，他当即脚下一软，跪了下来。低垂着头不敢再看。
白毛鬼转动手中竹叶，薄唇紧抿，他扫了一眼还在池塘畔玩耍的没脑子，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他从不在意名声，自己在富景宫中早就臭名昭著，甚至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那些躲在背后说他的人，他无所谓，反正他就喜欢看别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至于敢舞到他面前来的，统一虎牙伺候，妄言者，杀，议论者，杀，直到再也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
可现在……因为他的任性，名誉会受损的却是南希。
一个只是想在自家庭院养鱼的没脑子小公主，却要被那些迂腐愚蠢的士大夫围攻。
光是想想这样的画面，白毛鬼就烦躁的想杀人。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思考片刻，最终摆手道：“罢了。”
高内侍欣喜，刚要拿出另外的图纸，就看到面前男人又睁开眼，眼眸仿佛墨玉，没有一丝亮色：“就按照图纸上的建。”
“若是有人刁难，”他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也透着冰凉，“你就说，这不是在扩建秋水堂。”
“这片鱼塘，是我白毛鬼的地宫别院。我建别院，从来无需遵从任何祖制。”
打发走战战兢兢的高内侍，白毛鬼踩着竹林阴影，一路踱步到小池塘前。
池塘规模迷你，但看得出，高内侍等人确实用了心：池塘清浅，中心立着一座小假山，山上青苔蒲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陶制的亭台楼阁，和采药孩童。
一群红尾小鱼苗游荡在假山脚下，偶尔也有些顶着菱角叶和睡莲叶悄悄冒出水面，看到没脑子的身影又赶紧沉下去。
没脑子不但不恼，反而玩得相当开心，她晃悠竹枝抽打水面：“我是沉鱼！”
“就算缺了小兔牙，我也最漂酿！”
她奶声奶气叉腰宣布，刚一说完，脚下打滑，整个人歪歪斜斜，差点滑进池塘里！
白毛鬼赶紧上前一步，揪住她的后衣领，把不省心的小混球拎起来。
南希似乎也知道自己错了，可怜巴巴地眨眨眼，软糯哀求：“我想去玩水……想和鱼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