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仁市反常的气候蔓延得很快。
很快从一个地级市, 蔓延到了整个湖南,并且开始向邻近的几个省市蔓延。
中国的大片土地上,出现了奇景。
有的省,烈日炎炎, 热浪翻涌。
但是如果你跨越这个省的省边界,在收到运营商“欢迎来到xx省”短信的同时,你会浑身一凉, 发现隔着一道无形的边界,这边日光和煦,竟是春日。
从铁路上过湖南边界,连路看得, 一侧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一侧却是春日尤带微寒满坡桃花。
霍阙在永仁市下火车的时候,作为文本世界重叠地中心的永仁市,却一派风平浪静。
市民尚且有心, 悠哉悠哉的成群结队, 在河岸边观赏反常的季节里盛开的花卉。
杂树生花,桃花灿烂,红云团团, 落红随水流。
沿河柳树垂下满树枝条,翠色腾发, 如一树青烟笼着。
他便也一路慢慢摇着轮椅, 沿河而过, 穿花拂柳, 任凭波浪般微卷的雪白长发上落满碎红。
无论男女老少,乍一见他,不是失手跌了东西,就是眼睛直勾勾的,险些撞树。都远远地尾随着他,争相拿出手机拍照
跟在他身旁的军人道:“霍上校,上面催得急。”
霍阙却轻轻地拂去身上的落花,烟眉淡淡:“不急。我们先去永仁市市政府。”
身边人愣了一下:“市政府?”
霍阙低了燕子似的眉,看膝盖上的照片集。
半晌,他用指尖轻轻一点:“你看。”
军官伸脖子一看,上面的是一个学生的模样。
“这是郝主任给我的永仁市最初失踪者的照片。”
伴随着春回大地,永仁市的失踪案,开始,只是失踪一个、两个,随后,以十数计、百数计。
一日百,二日便过千。失踪数量以指数进行增长。迟早会引起当地的恐慌。刚开始,永仁市也的确上报了大量的失踪案。随后,便开始大批撤案。
永仁市政府说,除了一个人外,其他所有的失踪者都已返回。
“返回来还不好吗?”
“可是”,霍阙望着那些悠闲赏景的市民:“这座城市的水系告诉我,这座城市的失踪人口,已经达到了三百万。而这座城市的总人口,也不过只有四百五十万。”
他语气轻柔和缓,不疾不徐。
知道霍阙从不说谎言的军官,却浑身骤起鸡皮疙瘩,僵硬地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附近来来往往的悠闲市民,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那永仁市政府,肯定有问题......去那里太危险了。”
霍阙轻声道:“没关系。”
他说:“湖南所有的河流,都是长江的支流。”
似乎是应和霍阙,原本平静的北城河,竟然无风而起了微澜。
飞溅的浪花,如无形的双眼,代替不良于行的年轻人,紧紧地盯着整个永仁市的异动。
水位缓慢而不易察觉的上涨着。
军官捏紧手心里的玉环,苦笑着想:也难怪郝主任放心了。这个身子骨柔弱的年轻人,倒比这里所有的东西还危险。
天色昏黑,窗子里,夕阳的最后一点光已经被吞没了。
胡警官打了个哈欠,之前来报失踪案的,全都撤案了。
刚刚才来一位父亲,领着原先据说失踪的女儿来销案。
他正准备交班的时候,昏暗的室内,一霎时,公安局内所有的电话铃忽然齐刷刷响了起来。
胡警官一怔,有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接了最近的一个。
“他们在吃人!”
电话响了一声,说话的人语气匆匆,重重叠叠的叠音,听起来是一个少女焦虑的声音。
但之所以重重叠叠,是因为,所有局内安的座机里,都传出了一个声音:
“他们在吃人!”
一声之后,那电话,却好似被突兀地掐断了,又齐刷刷安静下来。
胡警官大叫了一声妈呀,正疾步往外冲,却迎面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路灯的灯光下,男人身后,他看见一位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浑身上下一片雪白朦胧,几乎只有唇上一点朱色,堪称冰肌玉骨,清极淡极的美人儿,坐在轮椅上,冲他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
“请问,你们这里存的失踪案里,是否有一桩未销的档案,失踪者,叫做魏芸?”
*
所谓的百花宴在应家举行。
“听着,这次的百花宴,你们姊妹都去参加,要谨记你们都是应家女儿,招待好客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扮相华贵,暮气沉沉的女人,这样教训着她们。
穿着女装的陶术和一边的陈薇,站在一溜真青葱得和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里,低眉垂眼,跟着一起点头称是。
九曲回折的走廊,两边飘着青色的纱布,遮挡着院中间花草间飞来的小虫。
长廊深深,深入内庭。
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阴暗潮湿,穿过无数天井,似乎应家横向深得没有边际,光线越来越黯淡。
无数楼上推开的雕花木窗里,昏黑里,浮着一张张佩戴珠翠的惨白女人脸,像无数结网的人面蜘蛛,盯着他们一路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