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愁云惨淡, 阴沉沉的。苏秀文拿着粉笔, 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生字,说:“下课。”
但是,没有孩童的欢呼,没有操场上响起的热闹声音。
唯一的学生坐在咯吱咯吱摇晃的木椅上, 却一动不动。风吹进了门内, 吹得他桌子上的书哗哗翻页。
苏秀文说:“晓峰,别老是低头看书,去操场上转转,小孩子家家这样容易生病。”
孙晓峰乖乖地拿着一颗老师们去镇子上买来的足球,走到了简陋的水泥操场上——这是镇政府派人来修的, 小小方方的一块水泥地, 正中心是升旗台,飘着五星红旗。
平时, 他一个人担任升旗手, 每周都和老师们一起升起国旗。
在这块小小的, 不过一处农家小院大小的操场上, 他把足球放在地上, 从这头踢到那头, 又从这头踢到那头。
咕噜噜的球,在墙壁间来回撞着。
很快,男孩就踢得没意思了。他抱着足球, 走到学校大门口, 坐在门槛上, 又开始望着稍远处的刘家村发呆了。
大门像一个框,框里坐着一个呆呆的小影子。
人生前几年的艰辛,让十岁的刘晓峰,看起来像个七岁的一年级学生。
风吹过田野间,吹起了荒坟间的白色纸钱,与新生的迎春花瓣一起飘落在地。
苏秀文站在教室门口,望着那个小小的影子,叹了一口气。
先不论古怪的,联系不上外界的情况。
就算是正常的情况下,她们虽然是来支教的,但是等刘晓峰读完六年级,她们的任期也就结束了。
到那时候,这个孩子该何去何从呢?
她回过神,走到屋子里,看了一眼被那孩子反复摩挲着的《三国演义》。
这一本文白翻译版带插图的三国演义,是两年前,她们从城里带来的。
同龄的孩子很少对三国演义这种名著感兴趣,但是刘晓峰却把它翻了又翻,不会的字,读不懂的地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老师。直到都翻出了毛边。
她们后来也给他带了新的课外书。但是,晓峰最喜欢的,最宝贝的,仍旧是这一本《三国演义》。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下一节是数学课。
刘晓峰慢吞吞地走回教室,却忽然问苏秀文道:“老师,大家会回来吗?”
以前,同学们都还在的时候,至少操场还是热闹的
后来,村里只剩了走不动路的零星的老人。
现在,只有满村的坟了。
他目含希冀,苏秀文却不能把目前真实的情况告诉他。
她只能含糊地说:“大概吧。你好好学习,以后你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那其他人呢?
苏秀文没有说话。
刘晓峰却以为得到了允诺,开心起来,他又拿出了那本珍视的《三国演义》,摩挲着它的封皮,翻开了其中一页插图。
他其实并不大想念父母。
毕竟,从他有记忆起,“爸妈”两个字每次出现的印象,不过就是几张红色的,冷冰冰的纸币,和爷爷奶奶纵横的眼泪而已。
何况,他现在有了老师们了。
只是老师们都是大人,不会总陪着他。
以后,等大家都回来了,他就不用一个人踢球,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下课,一个人放学,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了。
数学老师走进来了,刘晓峰赶紧把自己的《三国演义》放到桌子底下,却没有看见,桌下的《三国演义》书缝中的某一页插画,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
离开七步诗的场景后,进入第二面铜镜当中,众人出奇的顺利。
他们一进入铜镜,便到了东吴大营之中,张达、范强二人手提张飞怒目圆睁的头颅,向孙权敬献。
资深者们潜行隐身而入,轻轻松松,便将被放置到一旁的张飞首级拿到了手。
装着头颅的匣子刚刚到王勇手中,那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头颅,便发出一声如巨雷的咆哮,冲破了匣子,盘旋在半空。
在孙权等人的骇然中,张飞的头颅如奔马猛虎,直直冲向张达,范强,竟然活活将二人咬断了脖颈,才向资深者们点点头,冲天而去,消失不见。
第二面铜镜当中,断气的范强、张达,惊骇的孙权,都凝固成了一副黑白的插图,慢慢消散。
资深者们听到耳边咔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们回过神时,身后是一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荒郊景象,身前是一片桃林。
桃林中的桃花树纷纷散开,露出了一方祭台,以及祭台前站立的三人。
此时,关羽的头颅已经回复,红衣的张飞的头颅,则也落在了腔子上,与身体慢慢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