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xx电视台由南方X报资助的《时政百分百》开播了。
这是一个以大胆开麦、切中热点为卖点的直播节目, 该电视台的心肝宝贝。
本期的节目主题是探讨最近的“混合改革”持续引发的争议。
主任人正在采访三位在网络上颇有名气的公共知识分子。
主持人举起话筒:“最近不少领域的知名大企业都正在混合改革, 有的网友斥之为‘新公私合营’, 也有的网友拍手称快。您们对此怎么看呢?”
第一位本姓汪的经济学家道:“要看混合改革往哪里改。如果是把公有制企业私有化, 那自然是好事,可以让市场提升这些僵化企业的效率。如果是反过来,要公家控制私家,那就是‘新公私合营’, 是搞计划经济,是走老路, 死路。”
第二位知名互联网企业家叹了一口气:“政府部门、事业单位、国企这些地方效率低下,人浮于事:只要不犯大错不裁员,给员工按最高额度交足五险一金, 大部分地方给足双休, 朝九晚五, 还搞内部食堂、内部幼儿园。企业办社会是犯罪,消磨了年轻人在社会上奋斗的动力。不九九六的年轻人,那叫年轻人吗?”
第三位知名伤痕文学作家,不愧是作协领导, 用简洁明了的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观点。她仰天高呼:“他们是极左!他们是极左!”
经过三位公共知识分子的精彩发言,轮到主持人总结发言,准备不着痕迹地捧起话题, 吹一波三位大师。
主持人刚刚举起话筒, 忽然话筒发出刺啦啦的巨大噪音, 似乎□□扰了链接。
明明是全封闭的现场, 却无端刮起了一股风,掀起了观众们的头发。
下一刻,无形的风消弭。场上毫无异状。
主持人调整了一下话筒,话筒的噪音平息下去了。
被电视台精心从美国某野鸡大学挑选出来的民主香甜空气主持人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精英微笑,开麦:“三位说的对......瘪犊子玩意儿,对个屁!汉奸!资本家!反动文人!搁这磕碜全国人民呢!”
在美国多年,主持人的东北乡音依旧十分标准,“瘪犊子玩意儿”五个字加儿化音,字正腔圆。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傻了。
谁知三位大师风度翩翩,竟然唾面自干。
祖上姓汪的经济学家豁然站起,握住主持人的手,感动道:“您说的对啊!我忏悔,我要看齐中央精神,不忘共产主义理想!”
说着,他毅然掏出昨晚某些家族的某些路线的人塞给他的美元支票,刷刷刷扯过现场案几上的一张纸:“这是据我所知和美国暗中勾结,收过不正当钱财的经济学界同行名单。”
白手起家,只靠过亿点点时代巨浪的互联网企业家眼角含泪。诉说家史:“我想跟人民群众谈谈我的家史。我父亲是XX院的领导,级别是XXX级,二十岁那年,我父亲给了我一条门路,以及一百万人民币的第一桶金......世上没有什么白手起家,有的只是时代巨浪和你不知道的前浪......”
唯有知名伤痕文学作家淡定依旧,保持着一句定乾坤的风范,振臂高呼:“我们是极右!我们是极右!中华民国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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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茫茫,最新款播种机停在一块标识牌旁:吉林省白头山公社草药基地。
公社书记领着长春第一生物研究所的副所长进了大棚。
一进大棚顿时温暖如春。
一望无际的大棚,沟壑齐整,水利翻修崭新。大棚下是大片长势喜人的草药。大棚里陆续有药农正在除虫,检查草药生长。动作专业,神态认真。
副所长看得连连点头,问了一下每亩草药的售价,更是心动不已。兴致勃勃地问书记:“高书记,不是说几座山地已经被制药公司包圆了?现在地是收回来了?”
高书记笑了:“瞧你问的,早收回了了。实验室待太久,很久没有关注时政新闻了吧?各地农村都在撤乡、镇并大社,重建三级体系,我们这是最早一批啊。”
以前这里是白头山乡、大平镇,改制以后才改回的白头山公社、大平公社。
副所长在所里是研究的主力,常年埋头实验室,闻言恍然:“噢,我想起来了,前两年说带头按手印,负责任,要求撤乡改社,重建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体系,就是你们这?报纸上还夸你们是‘新时代的小岗村’呢。”
高书记脸上流露不大高兴的神态:“拉倒吧。我们这里大家都勤勤恳恳。可不兴全村懒了几十年被其他公社救济,然后投机按个手印,倒打一钯说其他公社懒,还累死了好心领导这一套。”
副所长被他顶得有些讪讪,连忙转移话题:“那现在地是都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改制回以后,地什么的也都要回来了。”高书记道:“那个制药公司心黑,到我们这跑马圈地,还把草药工人的钱压得低,卖给你们呢,就要高价。现在我们几个社联合起来,我们白头山公社经营草药,下辖的各生产队栽种不同类别的草药。隔壁的大平公社则负责草药后续炮制,还有右边的二平公社......因为是集体所有,利润我们扣掉成本,也就按劳分给大家了。这样一来,草药工人、药农赚得多了,你们那的草药价格应该也降了吧?”
副所长点头道:“我们这两年收药的价确实便宜了,药材质量也好了。比那制药公司强不知道多少。我瞅着,用官话说,你们这是产业集群啊,你们几个社等于联合成了一个大集体所有制公司,不同的社、大生产队,各有分工。”
高书记笑道:“你们搞科研的脑子灵嘛,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现在我们社的年轻人大多回来了,本地的失业率也基本不存在了,大多数本地的新房子也拔地而起。哼,同样是按手印,我们不比按手印分地的某村改开之后沦为贫困洼地的强?”
性情直爽的高书记一直以来对报纸上拿他们白头山公社的事迹比小岗村而感到十分不满,转移话题也没忘怼上一嘴。
两人边走边聊,时不时停下查看草药的长势,和草药工人交谈几句。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动了大棚里的草药。
工人奇怪地抬了抬眼:“咦,是大棚没封好吗?可是这风也不冷啊。”
高书记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喂?满萨镇?”神色变得高兴起来:“好,行行行,太好了。我马上就过去!”
跟副所长说:“萨满镇是附近少数的不肯改制,还继续搞原来包产到户的的死硬镇,刚刚听说忽然改了口风,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改制!市里叫我立刻去帮忙指导过程,把这个事敲定下来。我下午实在是不能陪同了,会安排公社干部陪你继续参观,你们公司跟我们几个社签长期合约的事可以推迟到明天吗?”
“萨满镇?就是那个非常适合生产一类珍稀草药的镇?”副所长自然没问题:“大好事啊!您先忙,您先忙。”
高书记招手叫来一位干部,向副所长致歉,然后继续夹着电话走远了。
风吹过电话,滋滋地,电话那头似乎还有点奇异的歌声从扩音器传了出来。
副所长侧耳一听,愣是听到了“社会主义一定胜利!一定胜利!”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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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
某高精机械制造公司。
无形的风吹啊吹,吹过满场车间,穿墙破壁。
刚从车间出来,五十多岁的老板满脸颓废地蹲在地上正在抽烟,用余光看着正在和公司商务部门交谈的一个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