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一百贯钱,这是你的麻烦。欠十万贯钱,麻烦就是别人的。要是能欠上几百万贯,借款人会想方设法帮你挣钱,唯恐你忽然崩盘。高田阳乃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她不只是坐镇堺港,在替各各方势力分这北陆道商路的蛋糕,她还欠了各方很多很多很多的债务。如果北陆道商路崩塌,损失惨重的可不只是斯波家,还有那些借钱给北陆道商路的入股股东。股东吃着北陆道商路的分红,也在收回借款的利息。可能有人愿意承受分红消失的代价,但谁都不愿接受破产清零血本无归的结果。这就是高田阳乃最厉害的地方,她诱惑股东们不断投钱,通过提高股东们的沉没成本,让她们变得不甘心放弃北陆道商路的投资。把那些急功近利的土仓贷款人,变成了一群做长线的价值投资者,无法短线套利跑路。这群被套牢的股东,只能与北陆道商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每天高喊北陆道商路是永远的神,永远上涨。明智光秀掰着手指头,帮松永久秀算起来。“你知道我口中的各家,都有谁吗?京都幕府武家,摄津地方武家,北陆道沿途武家,你能想到的名门望族,地方豪强,几乎是人人有份。天台宗,真言宗,一向宗这些宗派寺院,不但通过土仓投钱分红,北陆道沿途的寺院庙会还能在物流中占一点支线网点的甜头。高田阳乃在堺港耕耘了三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多少人指着北陆道商路吃饭呢?据我所知三好义继,三好康长在其中都有一份投资。篠原长房,安宅信康是否有份,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高田阳乃的能力,三好家那些姬武士不可能不受诱惑,必然投入了很多。如果她们断了北陆道商路,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至于织田殿下,她答应过我,会等津多殿回到近幾之后,协商织田家占据北陆道商路的具体份额。要是把北陆道商路打烂了,她怎么和津多殿谈?织田家要的是北陆道商路的好处,不是与斯波家结仇,特别是现在这个遭受四面围攻的敏感时期。”松永久秀听得沉默,织田三好两家都在指望北陆道商路这个下金蛋的母鸡,谁都不会杀鸡取卵。如此看来,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还真是稳若泰山,堺港之乱是不可能波及到这条商路了。松永久秀叹道。“北陆道商路利益之厚,连织田殿下都要心动,只是不知道织田家想分走多少?是由斯波家来定,还是织田家去抢?”明智光秀已经把北陆道商路说得很透彻,各方势力在其中付出太多,利益纠葛难以理清。这时候割出一大块好处给织田家,那是要得罪很多人的。不知道最后是由谁来出面,是让斯波家去得罪人,还是织田家自己动手?明智光秀笑着摇摇头,说道。“虽然我答应了织田殿下,等津多殿回到近幾,北陆道商路的分利可以坐下来谈。但我感觉,这件事可能会搁置许久。”松永久秀一下子没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大把好处在面前,织田信长岂会不取?除非。。“明智姬,你是说,织田家这次会守不住堺港?”织田信长想要在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最大的依仗就是织田家驱逐了三好家,控制着堺港关所。可要是织田家丢了堺港的控制权,那织田信长的确没脸再与斯波义银讨价还价。毕竟手中没筹码,也要不到三瓜两枣,何必丢人呢。见松永久秀一脸疑惑,明智光秀笑道。“松永姬说的不错,三好家内部四分五裂,不会是织田家的对手。但织田家的对手,可不只是三好家一个呀。我最近听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是本多正信给我带回来的消息。”松永久秀目中冷光一闪,不动声色。本多正信害得松永家背负上三姓家奴的恶名,让松永久秀名声尽毁,只得当一个天下武家鄙夷的反复小人。虽然这一切都是明智光秀在背后指使,但对这个自己曾经看重的年轻俊杰,松永久秀是恨之入骨。但此时,她却是笑呵呵问道。“不知本多正信带来了什么消息?”明智光秀看了眼迅速恢复常态的松永久秀,微笑道。“你也知道,本多正信是一向宗信徒。”松永久秀目光一凝,点头道。“不错。”当年本多正信能被松永久秀看中,就是通过她替石山本愿寺出使淀城的机遇。明智光秀这时候点出她的一向宗信徒身份,难道是石山本愿寺要插手织田三好之战?明智光秀回望松永久秀疑惑的眼神,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石山本愿寺会不会插手这次战事,但足利将军能够迅速联络各方,拉起对织田殿下的包围网,石山本愿寺是功不可没。若是一向宗真的参战,以石山本愿寺在摄津国的号召力,织田殿下可不好受呀。要是织田家真的丢了堺港,只怕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回来,斯波织田关于北陆道商路的约定,也只好暂时搁置不提。”明智光秀当然希望石山本愿寺加入到对抗织田信长的阵营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在背后搞些串联的小手脚。这也是她派本多正信以一向宗信徒身份,去教唆石山本愿寺的原因。只是石山方面一直很克制,这个燎原的火苗一直没能点起来。明智光秀望着眼前茶汤的袅袅热气,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满是茶香。这一次的三好织田之战就在石山附近,显如上人还能压住一向宗中对织田家的强烈不满,让石山本愿寺继续置身事外吗?明智光秀心中充满了期待,如果一向宗下场,织田家的麻烦可就不只是在摄津国。近江,伊势,加贺各地的一向宗势力,都非常强。松永久秀却是皱起眉头,她虽然被织田信长耍了一遭,但此时非常不希望看到织田信长落入下风。她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淀城周遭全是敌视自己的势力。如果织田家真的一蹶不振,被迫退出近幾,松永家的日子可不会好过。松永久秀叹道。“先代励精图治,近幾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一阵子,这会儿又是闹得生灵涂炭,满目疮痍。如今的局面,看来只有请津多殿出面,才可以令各方休兵止戈,万民得以喘息,近幾方能太平。敢问明智姬,津多殿此去关东也有一年了吧?不知他何时才能回返近幾?我等武家皆翘首以盼,恳请津多殿出手,解民于倒悬之苦。”松永久秀的想法很好理解,织田家现在被四面围攻到手忙脚乱,但二百万石领地的底气尚在。只要能稳住阵脚,近幾内外没一家是织田家的对手。织田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摆脱到处挨打,四处救火的被动局面,把拳头收回来。只要能够缓过劲来,再蓄力反扑,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织田家就可以抓住主动权。但要完成这个战略调整,必须有一个各方都能够接受的人出面斡旋,才可能达成停战协议。之前各方混战,这个斡旋者的角色,一般是由足利将军担当。可现任的将军足利义昭,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让足利义昭写御内书教唆各方联手对付织田家没问题,这是各方原本就有的需求,正好利用御内书为借口,联合起来干翻织田家。但要让足利义昭平息战乱,要求各方握手言和,只怕没人会鸟这个名声在外的贫乏公方。那么能够让各方坐下来谈判的斡旋者,就只剩下先代遗男霜,武家义理化身,八幡太娘御白旗持有者,源氏长者,天选者斯波义银。除了这位天下尊崇的津多殿,谁有资格摆平混战中的各方大佬?明智光秀看了眼松永久秀,无奈摇了摇头,说道。“津多殿受先代托付,远赴关东,斡旋纠纷。上次回来是因为三好上洛,先代被弑,津多殿只能是半途而废,从关东赶回来主持大局。就因为这样,关东乱局再起,津多殿才不得不再次下关东,挽回崩坏的时局。现在这会儿,关东和睦正在关键时刻,关八州之地听说已经太平了近一年。如果此时津多殿再度离开,关八州之地只怕又要乱了。所以,津多殿是真的脱不开身,无法为幕府解难。”明智光秀当然不希望斯波义银回来,她最好织田信长能与近幾诸势力杀得尸横遍野,结成死仇。但她并不知道,斯波义银对她也是不放心,已经决定在秋后回归近幾,坐镇近幾斯波领。松永久秀听出明智光秀推搪之意,面色一黯,叹道。“关东万民何其幸运,近幾苍生何其无辜。”明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