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是个只吃不吐的大骗子,南蛮教与她的合作很不愉快。弗洛伊斯给的好处还不够多吗?南蛮教甚至派出武装修士,帮助织田家训练出了岛国的长枪铁炮阵,打得周遭武家满地找牙。南蛮教在九州岛就是这样,用商贸利益和军事援助勾搭当地武家大名,就能让当地武家洗礼入教。可这招用在织田信长身上,就像是肉包子打狗。南蛮教的好处,织田信长都要,南蛮教的诉求,她却敷衍了事。南蛮教与日莲宗是一对难姐难妹,都被织田信长吃干抹净,完全得不到想要的回报。日莲宗的本能寺日玄,她选择暗中挑拨,导致比叡山大劫难,织田信长与佛教诸派再无回旋余地,只能与日莲宗进一步合作。而南蛮教的弗洛伊斯本想着疏远织田家,再找可靠的合作伙伴,但事态的发展却不如意,她发现除了织田信长,自己竟然别无选择。岛国的乱世正在接近尾声,民众厌恶了战乱,渴望和平的秩序。作为岛国领主中的最强两家,斯波家与织田家选择联手,这就意味着天下平定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南蛮教无法与斯波家合作,不单单因为斯波义银与佛教诸派配合的造神运动,更因为南蛮教新派。如果斯波义银仅仅只是和佛教诸派联手,弗洛伊斯心中的危机感也许还不会这么重。但是,当斯波家开始扶持自己的南蛮代表。兰人丽璐,阿歌特作为幕府的南蛮总代理,聘用英人克莉丝汀娜,埃涅科作为斯波家的南蛮奉行之后,弗洛伊斯就无法再淡定了。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异教徒还有皈依的可能,而异端就只有肉体消灭了。这时代的南蛮教,已经分裂出诸多不服从教廷的新派,兰人英人皆是新派分支。利比里亚半岛的葡人西人笃信南蛮教,对教廷的信仰非常忠贞。从八世纪到十五世纪的漫长岁月中,利比里亚半岛一直在反抗阿拉伯人统治,南蛮教是团结当地人最有力的精神武器。南蛮教廷在长达八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中,始终是当地信徒最坚定的支持者,这也使得南蛮教在西人葡人之中拥有崇高地位。弗洛伊斯是葡人,这时期的大航海是在西人葡人的主导下,后加入的荷人英人还没有崛起。南蛮教利用西人葡人主导的南蛮贸易,用利益勾引九州武家大名改信,传播主的信仰,无往不利。而现在,斯波义银开始通过兰人英人这些南蛮教新派,与从事南蛮贸易的南蛮商人进行单独谈判。虽然这时代的大航海由西人葡人主导,西人葡人对教廷也足够忠贞。问题是商人追求利润,一旦有适当的利润,她们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南蛮贸易的本质是做天朝与岛国之间的二道贩子,利用天朝与国贸易的闭塞,在天朝丰富的商品与岛国丰富的贵金属之间赚取利差。这个利润,可是非常大的。南蛮商人配合南蛮教打开岛国门户,寻求幕府的官方支持,不单单是为了信仰,也是为了利润。如今,幕府已经开始正视南蛮贸易,授权南蛮总代理与南蛮商人谈判,南蛮商人自然欣喜万分。在这个过程中,弗洛伊斯为首的南蛮教渐渐被边缘化了。既然南蛮商人愿意和幕府谈,那么丽璐就可以要求更多的让利,甚至要求放松火炮进口的管制。而这一切,原本是南蛮教在九州和当地武家大名谈条件的筹码。现在,这些筹码已经属于斯波家,属于新教徒,岂能不让弗洛伊斯忧心忡忡。所以,即便知道织田信长是个不守信用的王八蛋,弗洛伊斯也没得选,她只能和织田家合作,以免南蛮教被彻底边缘化,排斥出去。而羽柴秀吉这次来,一则的确是代表织田信长的诚意,二则她自己也希望能够借助南蛮教的力量。南蛮教这些年虽然无法上洛得到幕府的认可,但在堺港为中心的周边地区,已经有了很大影响力。不少武家或者真心信教,或者渴望利益,都已经成了教徒。而羽柴秀吉就是来寻求南蛮教的协助,以求顺利打开播磨国,备前国的大门。山阴山阳两道的领国虽然有十三国之众,占据天下六十六国的六分之一还要多,看似数量庞大。但事实上西国地区的领国都是小国,西国大部分地区被中国山地这一山脉覆盖,平原稀少,大多数领国的石高都很低。真要计较起来,织田家手中的浓尾平原石高百万以上,就抵得过七八个西国的小领国。但靠近近畿的播磨国与备前国却是例外,两国加起来有七十万石的体量。播磨平原与冈山平原不小,还位于濑户内海沿岸,与淡路岛四国岛隔海相望。当地不论是商贸还是农耕都很发达,更是近畿通往西国的战略要地,是足以筹措征服西国物资的兵站桥头堡。能否得到播磨备前两国武家的支持,迅速拿下这两国,是羽柴秀吉展开西国攻略的关键。南蛮教这些年在堺港发展,一直坚持传播信仰。石山本愿寺为首一向宗在西面的近畿方向狙击南蛮教,双方在摄津国的斗争最激烈,信仰两教的武家村民厮杀不断。可是,一向宗虽然陆上强悍蛮横,但对堺港东面的西濑户内海沿岸,却是一筹莫展。南蛮教来自海上,对沿海地带的影响力更强,在播磨国与备前国拥有不少信徒,其中不乏当地有力武家。而今日坐在茶室内的两位姬武士,就是来自播磨国与备前国的南蛮信徒。羽柴秀长将一杯茶递上弗洛伊斯案上,随后又取一茶,递到下一位姬武士座前。这时,羽柴秀吉笑起来。“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好久不见,小西姬。”“久违了,羽柴秀吉大人。”这位姬武士便是曾经为羽柴秀吉牵线搭桥,与南蛮教攀上关系的小西行长,她也是备前大名宇喜多家的家臣。而另一名姬武士,羽柴秀长奉茶介绍道。“这位是黑田孝高姬,她是播磨国小寺家的家臣。”羽柴秀吉与黑田孝高对视一眼,心中浮起一阵怪异,眼前这沉静如水的年轻姬武士,竟然给了她些许竹中重治的感觉。想到竹中重治,羽柴秀吉又不免担忧起来。这一次来堺港事关重大,竹中重治本来是应该随羽柴秀吉同行。但入冬之后,竹中重治的病情又加重了,羽柴秀吉硬是拦着竹中重治不准出远门,让她好好修养。竹中重治是羽柴秀吉的良师益友,更是为她规划大计的军师,眼看竹中重治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羽柴秀吉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名医请了不少,药吃得更多,可竹中重治的身体就是不见好转。竹中重治仿佛也放弃了调理,拼命工作,就像是要赶在临死之前,把一切事情都规划好一样。羽柴秀吉微微摇头散去脑中不好的想法,专注于眼前交际,与小西行长,黑田孝高两人谈笑风生。备前大名宇喜多家的小西行长,播磨大名小寺家的黑田孝高,这两人可不是羽柴秀吉随便选择的交涉对象,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们两人都是南蛮教徒,所在的主家也是当地举足轻重的人物。播磨国与备前国如此重要,足利幕府自然也不会轻视之,远在幕府建立之初就有规划,而被安排在当地的守护是赤松家。赤松家是幕府三管四职之一的名门,也是名门中的异类,因为赤松家的出身不高。幕府高层,大多是足利一门的亲族,其次是源平藤原贵胄。赤松家也自诩名门后裔,但说法来源大多都站不住脚,大概率是恶党出身。镰仓幕府时期的恶党,大半是没有或者失去御家人身份的体制外姬武士。她们拥有自己的土地资源和暴力集团,但却被排斥在镰仓幕府的统治阶级之外,遂被称之为恶党。所以,赤松家只能算是冒领,自诩名门之后,但却拿不出可靠的依据来证明自家的家格。同时,镰仓幕府末期的武家还没有战国时期这样混乱,冒领名门成风,这也和当时的一门总领制度有关。以血缘为纽带的一门总领家,不可能不认识自家分支,乱认祖宗并不容易。倒是二百年后的战国时期,武家家系变得更加混乱,冒领之事多到让人麻木,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