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国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说法,世袭罔替的贵族夺权,往往是依靠监护人的名义,也就是后见制度,架空最高统治者。关白架空天皇,将军架空朝廷,武家大名架空幕府将军,这就是所谓的岛国传统吧。而在普通武家之间,也存在后见人之说,托付家业子嗣,权利极大,非骨肉至亲不可轻信。由比滨结衣找半泽直义这个外人来担当女儿的后见,其实有点不妥,理论上应该找自家长辈才对。但由比滨家原本不过是伊贺野人,没什么武家底蕴,这般乱来可以理解,倒也不显唐突。由比滨结衣性子弱,半泽直义与她交往诚挚,互为死党,替她看护女儿亦是无碍。但这件事有两个怪异。其一,由比滨结衣自己正值壮年,人还没死,就这般托付子嗣,不符合常理。其二,半泽直义此去数年,生死未卜,这会儿托付又显得在做无用功,没有意义。但看到由比滨结衣的坚持,半泽直义最后还是无奈点头。“行了,就由我来担当小团子的后见人,你先起来吧。”由比滨结衣露出微笑,把小团子拉到自己身边,认真看着孩子的眼睛,说道。“团子,从今日起,半泽姬就是你的后见人,你要尊敬她,保护她,明白吗?”半泽直义听得想笑。尊敬倒也罢了,保护是什么意思?自己难道还需要一个三岁的孩子保护吗?由比滨结衣真是乱七八糟,她大概并不明白什么叫做后见人,一知半解就是学着其他武家瞎搞。小团子看见母亲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些害怕,又看向半泽直义,就像是救助一般,伸出了手。“小姨!小姨!”这一次,由比滨结衣却没有任由孩子胡闹,而是强行拉着她,给半泽直义深深鞠躬行礼。半泽直义摇摇头。“行了行了,我们都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不用那些繁文缛节的形式,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来,团子抱抱。”被母亲的大力气抓得有些疼,小团子又跑到半泽直义那边去了。由比滨结衣看着半泽直义,认真说道。“你要记住,团子元服之后的名字叫做义直,你一定要记住。”半泽直义一愣,笑出声来。“义直?这是要把我的名字反过来用?亏你想的出来。孩子这才几岁?你就已经考虑元服名了?这也太早了吧?”由比滨结衣盯着半泽直义的眼睛,认真重复道。“团子的元服名叫做由比滨义直,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记住。”半泽直义无奈摇摇头。“是是是,你是她的母亲,你说了算,我记住就是。”其实这是半泽直义误会了,义直这个名字并非取自她的两字。而是圣人去年来看望由比滨结衣,认领小团子时候定下的名字,可谓是认祖归宗之名。义字,乃是斯波家的通字,是来自斯波义银的通字义。由比滨义直是斯波义银的女儿,圣人的神裔,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由比滨结衣与斯波义银两人。而现在,又多了一人,那就是由比滨义直的后见人,半泽直义。由比滨结衣的双手握拳微微颤抖,她一向循规蹈矩,老实本分。这次贸然让半泽直义担当小团子的后见人,吐露小团子的真名,也是有些害怕。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样做又能不能保住半泽直义的性命?由比滨结衣并没有把握,但她已经尽力了,尽力去保护自己最好的朋友,给了她一张属于斯波神裔的护身符。圣人踏上神道,斯波神裔登上历史的舞台,这已经是不可阻挡的大势。天下归一,斯波神权,还在冥冥之中的未来。但只说现在,斯波神裔已经在斯波家的势力范围内,拥有了高人一等的特权。半泽直义吐槽自己身份低微,此去关东是螳臂当车,蚂蚁撼树,就算成功,下场也是难以预料。但如果她不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普通斯波家姬武士,而是圣人神裔之一由比滨义直的后见人,那就不一样了。有了这层身份在,就算斯波义银有心牺牲半泽直义,缓和大局,也得考虑考虑女儿的未来。由比滨家本就弱势,小团子亲妈就是个没出息的,如再宰了这一脉神裔的后见,由比滨义直以后如何在暗流汹涌的武家政治中保命?斯波义银如果抛弃半泽直义,就是彻底把由比滨一系的神裔之名打落谷底。天下武家就会知道,神裔也分三六九等,也可以挑软柿子捏,趋炎附势,站队欺辱。斯波义银苦心积虑想要营造的神裔团结氛围,将更加难以实现。由比滨结衣的脑子未必想得这么深远,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圣人是在意小团子的,绝不会轻易牺牲小团子的后见人。明白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半泽直义不知道,自己好心帮助的受气包,竟然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回报,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拿到了一张免死金牌。对于圣人而言,天下武家皆可牺牲,唯有斯波神裔的团结,一点风险都不可以冒。弱势,反而成了由比滨一脉最强的护身符,亦是半泽直义此行最大的依仗。但在此时,谁都没有想到关东问题能牵连出那么大的麻烦。半泽直义以为自己是去查高田阳乃的问题,高田阳乃以为自己是驱狼吞虎,井伊直政以为自己是在打压地方集权中枢。但到了最后,方方面面的矛盾和压力堆积在一起,最终将引爆整个关东,让义银错过统一天下的第一次机会。说完后见之事,由比滨结衣与半泽直义又陷入了一时沉默。半晌,由比滨结衣问道。“你准备几时出发?”半泽直义回答道。“原本想等到开春,等北陆道化雪通港,从敦贺港出发,直接前往直江津。但现在,我又有了一些其他想法,可能会提前出发,在伊势国找船东行,走东海道进入关八州。”由比滨结衣点点头,没有多问,她不知道井伊直政与半泽直义在搞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太多。半泽直义没有再解释什么,因为解释起来太复杂,更没有必要把由比滨结衣牵扯进来。这一年,井伊直政与半泽直义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跟随义银前往关东的井伊直政,她一直在给半泽直义发来新的情报,替半泽直义打前站。原本,半泽直义是想从直江津入手,查探高田阳乃在关东的一些蛛丝马迹。堺港与直江津是北陆道商路的两端,也是北陆道商路在近畿与关东两侧的最大分销散货市场。堺港这端掌握在高田阳乃手中,半泽直义上次去调查,还没摸到高田阳乃的底牌,就被强行打断了。所以,之前的半泽直义想从直江津重新入手,尝试找出高田阳乃在关东的合伙人。通过关东账目往来,侧面查清高田阳乃的经济问题,然后把这些证据汇总交给井伊直政,由同心秘书处出面问责。其实,井伊直政也没想过彻底扳倒高田阳乃,因为这不现实。高田姐妹是斯波家唯一谱代,与圣人关系亲厚,所受信任远非常人可以比拟,而高田阳乃本身对圣人也是忠心耿耿。只是经济问题,就想着把高田阳乃搞下台,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有过失,有错漏,就凭她这些年辛辛苦苦为圣人搞钱的功劳苦劳,圣人也不可能从严处置。搞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行商就是高买低卖赚差价,高田阳乃白手起家,打下今天的偌大基业,绝不可能干干净净。这一点,圣人心里也明白。井伊直政不是要圣人严惩高田阳乃,而是要通过证据告诉圣人,高田阳乃独掌大权对斯波家不利。短时间内搞到大笔钱粮的办法,必然是竭泽而渔,隐患众多。高田阳乃长期霸占商务,别说是廉政众,问住方,就连同心秘书处都拿不到她的真实账目,中枢部门相关的审计与监督,形同虚设。井伊直政主管中枢监察,自然对此无法忍受。斯波粮票金融体系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而代表斯波中央管理机构的同心秘书处,却无法参与监督管理。就相当于斯波家的经济权力与金融工具,都不在同心秘书处的掌控中,这是井伊直政不能接受的。而同心众的笔头蒲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