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通常有贵客上门,或有长辈留宿都会安排入住东屋。东为贵,也是有尊重之意。
关有寿执意让出闺女的卧室。虽说位于西首,可他是真没想委屈二老,一般人想入住都绝无可能。
当然,他私心里不是没有觉得着他大姨一生平顺,让她老人家入住一晚给他闺女取个好兆头。
关平安这个卧室是真的好。
连入住的刘翠香都能感受到外甥两口子是彻底在娇养闺女,粗养儿子。别说乡下就是城里都难得一见。
尤其是在她掀开衣柜一侧的门帘,里面居然还有一小间,迈了两脚再看到靠角落的崭新小木桶。
她是再也不觉得老妹儿所说的,儿子就是记恨她没拿钱给小孙女看病这个理由,是有多荒唐。
以三儿的秉性,闺女重要,可生他的亲娘岂能不是更值得孝顺?最多也就是心里头埋怨,但恨?
从何谈起。
特别是自幼就怕他娘委屈的三儿。
可仔细想想。
三儿他能委屈他自己,但他未必就舍得委屈疼得入骨的孩子。尤其老妹儿嘴里一口一句死丫头片子。
哎……
关键是小平安这孩子更是个气性大的丫头。瞅着人小,可今晚在那边的一言一语,拿着棍子的势头。
小丫头是对那边真没啥感情。
有女如此,当爹的只怕跟那边更生疏。越闹,老妹儿与外甥尽有的一点母子情分也会越折腾完。
刘翠香蹙了蹙鼻子,脱去一身带了臭味儿的外衣外裤,擦了一把换上随身携带的衣裤出来。
叶大贵还在说着今晚的事。
紧皱着眉头的刘翠香拍了一下还在滔滔不绝的老伴,吹灭了油灯。一躺下,她舒爽地喟叹一声。
“醉啦?”
叶大贵嘿嘿地笑了笑。
咋可能?
他还能喝上二斤白酒。
“孩子他娘,我今儿个是真高兴。没来之前,你们一提起三儿,我总会想到孩子待在茅草屋里。”
“一下雨,他就缩到角落怕被雨给淋了;一下雪,又怕屋顶塌了压着他。我就老琢磨着让他回到咱们身边,再苦好歹能凑合凑合。”
“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有多后悔当年没把他留住。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说姨父,这点东西你拿着。”
“哪是一点东西,那可是……”整整二十个大洋。“我带着你们娘四个就是靠这点东西熬过去。”
“我是真亏心。尤其前两年那么难,孩子没要咱们一口吃的,还让狗子回来跟咱们说靠山吃山,他比咱们在城里好多了。”
“这辈子咱们家欠他的还都还不了。好在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鸟,三儿靠他自个也能苦尽甘来。”
“孩子他奶,你瞅你都是当奶的人,我也是快半条腿入土的人了。往后你老妹儿家的事,咱不掺和行不?”
“这天下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我也不背后讲究你老妹儿那人到底咋样,可让这么好的儿子离心,总归是她干的事伤到了孩子。”
“你别瞅三儿老是整天乐呵呵,可前头那些年活得有多累,他跟咱们说了没?他心里头有多苦,你啊,摸不出来的。”
一声不吭的刘翠香眼神一闪,“今晚那个老王还跟你说了些啥?”
“太多了。”
多得他听了都要替这个外甥心酸,就如梅老弟说的没这么作践人的。这是活生生想把三儿的锐气给磨平了呢。
“关绍宽这人,近不得。”叶大贵停顿一下,“也许你娘后来也琢磨出味儿,不然她不会临终前说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