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态度,虽然语气温和,但岑吟不觉得亲切,反而有些戒备。
她想起萧无常之前似乎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样一想,她就朝那人点下头算是招呼,接着便干脆地转过头去,继续吃着碗中的煮物,不再理睬他。
那人也没有多言,只是舀着碗里的汤慢慢地喝。岑吟脚下的蛐蛐吃完了海带,还想再要,便叫个不停。那黑衣人刚咬了一口竹笋,听到虫鸣声就低头去看,正看到岑吟丢食物给它。
“蛊虫?”他下意识道,“好小一只。”
“足下认得这东西?”岑吟惊讶地问,“难道足下……是东瀛的阴阳师?”
“我不是。”
那人笑着,将勺子缓缓放下。屋台上的灯笼照亮了他的左手,看着白生生的,有几分瘆人。
“扶桑郡里的阴阳师,死的死,伤的伤,早就不成气候了。”他对岑吟道,“这地方,阴气太重,若是在东瀛,或许还能破解一二。偏偏在南国……唯有苦挨罢了。”
“这话怎么说?莫非……此处当真有厉鬼作祟?”
“扶桑郡原是一位废太子封地。他时运不济,于政变中丧命,死相凄惨,数百年来怨气不散,常常在这郡中游荡。前段时间,郡内失踪了许多女子,有传言说,跟这位太子有关。”
“这太子……是什么模样?”
“据说是红衣,白面,披头散发,赤着双足,腕上还戴着镣铐。”那人道,“我听说,曾有人夜半醒来,看到那红衣太子就立在床前,煞白的脸,睁着眼睛盯着他看,险些把他活活吓死。”
他声音很轻,语速缓慢,在这寂静之夜娓娓道来,竟像是讲怪谈一般,听得岑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不自在地四处看了看,见周围店铺都关着门,街道上空空荡荡,更加觉得背上发凉了。
“这么晚了,阁下怎么不回家。”她勉强笑道,“也不怕那太子找上门来。”
“这话该我问你。”那男子声音越来越轻,几乎没有重量,“宵禁将至,你就不怕回得太晚,碰到那太子?”
“罢了罢了,别说这个,吃饭要紧。”岑吟最不喜这种气氛,鬼还没见,先吓到了自己,“我吃饱了就回,阁下也早些回去吧。”
“我还有些事要办。”那人笑道,“夜深了才好。”
“你莫不是要去抓鬼?”
“这嘛……我好歹是个浪人,靠赏金为生。那郡守无甚作为,我等便常在夜间走动走动,稍作巡逻,说不定……能可寻到些微末之迹。”
那人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脸仍旧隐匿在暗处,不得而见。
“小心,小心。”他对岑吟道,“浮世之蝶,不舞黄泉。落沙倾塔,得见本相。”
言毕,他拿起勺子,敲了一下瓷碗。
岑吟听见叮的一声,不明所以,看着那人,又转头去看枕寒星。那书童坐在自己旁边,已经吃了三碗,几乎要吃光了所有的煮物。
蛐蛐忽然发出了叫声。她再转头时,发现那黑衣人不见了。左右都是店铺,并无地方藏匿,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她大惊失色,“这……这……”
“南国姑娘,你在跟谁说话?”胖老板探出头来,朝两边看了看,“有别的客人来了?”
“是你之前的客人,坐在最右边那个。”岑吟指着那处位置道,方才就在这。”
那人用过的瓷碗还在,里面没有热气,似乎已经空了。
但老板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你看到那里有人?”他问。
岑吟见他面色不好,意识到那人或许有问题。刚想问问,老板却摘下头巾,解开了襻膊。
“今日就到此吧,客人。”他咳了一声道,“若有住处,该早些去休息才是。”
“那……我们结账吧。”
“不必,不必。”老板擦了擦手,“我请客。”
他又堆上了那热情的笑容,伸手去拿桌上的碗。岑吟拉着枕寒星站起身来,望着那老板忙碌的模样,互相对视了一眼。
“老板,”她犹豫着谨慎问道,“那个人,不对劲是吗?”
“しまった,しまった(糟糕了,糟糕了)。”胖老板念叨着,“快走吧,南国姑娘。不要多问得好。”
岑吟很想知道原委,可他既这样说,又不好再问。枕寒星看了看她,忽然上前一步,从衣襟中取出些银票放在了屋台上。
“简单说说也好。”他低声道,“好歹我们若有事,也知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