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阵阵处,无数黑甲禁军兵临城下,对那身居高位者虎视眈眈。那片古战场阴森晦暗,唯有一道白影于幽夜中穿梭,如飞鸟掠空,映入岑吟眼瞳。
“太子!太子殿下!急报!”
烛龙太子刚得胜仗不久,燕居于封地,静候婚讯。他难得闲散,只穿了一身白色直裾,衣纹山龙九章,腰佩金印,紫绶四采,正在堂中宴请宾客,持着酒樽共饮佳酿。
信官一路踉跄而来,冲进堂中,扑倒在地,重重地磕头。
“太子殿下!城外几位王侯,各领精兵,手持兵符,说奉今上之命,要诛杀太子!”
此言一出,左右皆惊。烛龙太子正仰头喝酒,一杯尽了,才放下青铜酒樽,用指腹擦了擦嘴角。
“废物。”他冷冷道,“慌什么。”
“殿下!”
“省去赘言吧。”烛龙太子示意他住口,“我知那乱臣贼子来意,担无功之尊,得无劳之奉,心内不安,欲师出有名,以我为鱼肉罢了。”
“殿下——”
“你也知我是殿下,横竖是嫡长皇子,我不信他们敢动这烛龙郡。”
“殿下!”那信官再次磕头,焦躁出声,“那兵符——只怕是真的!”
他言之凿凿,细说原委。左右面面相觑,心知这并非玩笑。烛龙太子没有作声,隐约间,听到外面远远传来喊杀声。
“杀佞臣!诛太子!”
这话如利针般刺耳,随风传入堂中。烛龙太子寂然朝门外望去,只见繁星点点,皎月如银,隐约可见流星,徐徐划破天际。
“他们有多少人?”太子问。
“大约……八千。”
“郡中兵力如何?”
“这……不……不到三千……”
太子思付片刻,蓦地冷笑一声。
“着一人,清点兵数,分派盔甲武器。再着一人,遣散百姓,从速。”他冷漠道,“郡西有一小门,四周环山,从此处退,应当无虞。”
“殿下!”席上之人皆抱拳,神色焦急,“请殿下先走!我等定为殿下杀出一条生路!”
“不必了。”
烛龙太子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他从印绶上取下一枚印纽,似是龟形,将它交在信官手中。
“想法子出城,携此物去寻我父王,你亲自将它交在父亲手中。”他对那人道,“切记,不可回返,若途中遇险,便将它吞下去。”
“殿下!”
“住口!还不快走!”
他将那信官推在了地上。信官抓着那印纽,大哭着离去了。
烛龙太子却吩咐内官,携一应官女命妇速走。除兵士外,其余青壮者愿留便留,自去武库领盔甲佩剑便是。
“殿下,您不走吗?”
“自然不。”
“殿下!您是太子,您不能——”
“我不信父王会杀我。”烛龙太子轻声道,“那兵符……大有蹊跷。但若是真的,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你们速去准备,我先去城外,看他们这乐舞百戏,要怎么唱。”
“殿下就不怕今夜凶邪,有去无回?”
“怕,还上什么战场。我本刀口舔血之辈,若能为城中百姓挣得一线生机,死了也不算枉死。”
他说着,抓起酒樽,倒满烈酒,随后高举而上。
“敬四方神祇,天佑我郡。”太子高声道,“这杯中酒,祭你我主仆一场。”
言毕,将酒洒在地上,摔碎酒樽,扯下墙上佩剑大步而去。
那禁军来得急,放了许多火箭,正在撞那瓮城大门。近门处的宅院皆烧起了大火,连亘不断,街上哀嚎声一片,四下慌乱不堪。
烛龙太子一面算着时辰长短,一面吩咐左右安排郡中诸事。他心知那瓮城挡不了太久,眼见那片火海,便道哨兵已被射杀。盛怒之下,连甲胄都不及穿,持着剑便朝城门而去。
“来人!备戎车给我!”他吼道,“从速!”
“殿下不可!戎车甲首与参乘尚未传唤,且等他们——”
“我自己够了!”
“殿下!”
“那群贼子想杀我!”烛龙太子说着,狰狞地笑了起来,“还早了几百年!”
古战场浓烟滚滚,尘土阵阵。望不见太子踪影,只见那旗帜飘摇,飒飒作响。
“太子谋反!其罪当诛!”
“杀佞臣!诛太子!”
喊杀声不绝于耳,瓮城已开,禁兵汹涌而入,持戟握刀,将那上前之人悉数砍倒,枭首时那血竟喷到了城门之上。
岑吟站在屋顶,远远地看着那古战场,虽知已过千年,却仍觉得揪心。
“南国人……杀南国人……”她喃喃道,“疯了……”
在她身边,那身着狩衣,戴着狐面的男子也静静地望着那处战寰。无数黑色蝴蝶绕着他飞舞,羽翼声窣窣响动,有几只落在他肩头,轻轻舒展翅膀。
他面具碎了一角,露出一只右眼,瞳孔里映的全是那血腥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