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天下 第九
都城中那些侯府世家大宅,只知今日是长公主出殡的日子。清早,家主平安出去为公主送行,接近隅中,家主仍未归,却迎来破门而入的御林军,明胄银枪,晃眼之间将一家老小迅速控制,二话不说就抄家,封府,带走一家老小,一条猫犬都不放过。这还是都城的情形。
外省外郡,许多官员,与寻常一样,晨起踱着平素不紧不慢的步伐到府衙,开始日常之事,莫名其妙地就看见大军从天而落,手执皇命,立即控制局势,查抄府衙,押解一众家小上京。从日出到日落,只在一个白昼间,天狼举国上下,犹如被犁深耕深翻一般,将四大姓、诸世家,以及攀附其上的官员、布控全国的明暗眼线,一举剔除出来。刑部大牢来往进出道路,竟如集市一般,霎时拥堵。
三日后,龙少枢降旨,着齐王沈冲天为主审,带着刑部、兵部、吏部、大理寺剩下的清白官员,对关押的诸侯世家逐一审讯。
一直抱病称恙的齐王直到此时才露面,身后寸步不离跟着高挑的文惜宝,一样的不苟言笑。众官员见到齐王,便知案情走向,心照不宣地将所有堂审话语统统留给齐王。其余的,不论官职高低,俯首甘为主簿文书,只需提笔记录即可。
依旧身着丧服的驸马、身着素服的公侯,直到大小外放官员,见此情形,全部凄怆无语,惨然面对结局。朝堂之上,非此即彼,历来没有输赢,只有死生,人与人之间可分享水食、亲缘、甚至是财物,唯独权势这个东西一定要独占。什么公侯、什么世家、什么贵戚,统统越不过身后的皇帝。皇帝霸占着天下,也霸占着天下的动静。其余的人,只能是缩手缩脚的棋子,皇帝让你动便动,让你如何动,便如何动,略伸出一只手,一只脚,探一探天下局势,最好的结果是手脚被砍断,而最坏的结果,便是这些人如今的下场。
庙堂上下一扫而空,上朝时说话都有回音。沈冲天清楚,到此而止,后面的事情不归他管,便又退回到他的王府,在里面悄悄添上又一块牌位。身边的牌位越来越多,香火越来越旺,可沈冲天的心,却越来越空。
龙少枢在“齐王”名号之前加了一堆名头,把但凡他能想到的,能加诸于弟弟身上的名号和富贵,一股脑赐给他,还有身上日渐华贵璀璨的蟒袍和珠冠,彰显沈冲天独一无二的身份和功绩。可惜虚无的名号和华丽的衣着、满堂的珠宝一样,与沈冲天而言,没有激起他心中任何波澜,反正他都看不见。
放眼如今的天狼,只有三个人敢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与他说话,除了帝、后,就是沈惜墨。剩下的,只能恭敬地躲在他身后,惶恐唤一声:“齐王”!甚至在其他兄弟姐妹的口中,再没有“老十九”、“幼弟”这样的称呼,只剩下“齐王”。也许这一声“齐王”已经将他唤得有几分麻木,沈冲天反而更喜欢凝香对他的称呼,万年不变的“公子”,简单、有趣、更有情。
就在天狼皇帝忙着肃清身边的不轨贰臣之时,中原也没闲着。老皇帝一朝病逝,十几岁的太子顺利登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新帝上任也是“三把火”,踌躇满志要力压老皇帝的功业,誓做“千古一帝”,第一把火就烧到天狼边境。与当年老皇帝的虚张声势不同,中原大军竟公然践踏当年的君子协定,视边关的贸易与安定于不顾,少有的越过长城,将战火引到银泉关以北,兵戈直指天狼都城。
他也不想想,以当年的天狼国力,中原都不敢公然抗衡,现在天狼坐拥北方、西方,将中原半握于掌心,一个发力,中原就如一只易碎的鸡蛋一样,只剩一摊狼藉。
龙少枢叫来沈冲天一起拆读军报,这次,兄弟两个也不加商讨,一致认定对面这位“嘴上没毛”、头脑生愣的小皇帝做事着实没个轻重。只是兄弟俩年纪渐大,历经多少事,远没有当年的心气,况且中原不比西方,不是轻易能攻下的,时机也不对,干脆留些功业给后辈儿孙吧。眼下先替老皇帝打这个熊儿子屁股几下,教训一顿,也就算了。为此,沈冲天重又披挂上阵,领兵南下。
这一路比远征西方要近得多,也轻松得多。直到安顿扎营,沈冲天召集所有将领,询问大家战术应该如何选择。
一位将领出列奏道:“王爷,这场战若说难打,也难打。对方早有准备,声势浩大,而且在咱们到来之前,已经赢了几场,士气上就胜咱们一筹。咱们仓促迎战,一来不熟悉对方将领路数,二来,毕竟这场仗是在咱天狼的国土之上进行,一草一木,一民一宅都是咱们的,人家不心疼,咱们自己心疼啊!因此处处小心,时时在意,有些束手束脚的。若说好打呢,这位大帅经验不如咱们,气势倒是强劲,但是后劲不足,明显在谋略心机方面太逊,远不能跟王爷比肩。眼下只要有好计策,想办法将他们合拢围歼,最是省事,成功几率高,伤亡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