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先就指挥仙侍道：“世子归来属实劳累，须得静养，这里有我一个照顾就行。外面有事，若非火烧眉毛的，便先压住，俟我容后处理。”说着遣散所有下人。
一声关门，沈冲天再撑不住，当即跌倒在地，唤不醒。青霭一探他的鼻息脉络，竟同当年发病一模一样，便知他是一腔悲戚积郁，不敢惊动外面，急急运功导气，逐一打通腧穴。半日之后，沈冲天口中长吁一气，终于醒转过来。
青霭也跟着松一口气，取笑道：“几次三番只是吓唬我。你若再不醒转，小心我用旧法，到时害了你鼻子眼睛的，莫要怪我。”
沈冲天舒缓许久，幽幽道：“我宁愿再不见不闻，倒心静。”
青霭斜坐床头，替沈冲天轻抚胸膛顺着气，徐徐言道：“在你身后，御旨就到了。我只说你累倒，替你打发走他们。”
沈冲天道：“说吧，我撑得住。”
青霭逐一讲述道：“戈壁妖邪被铲除殆尽。前方战功是三部精兵主将的，文惜宝只是其一，百里诺因保障大军获了一声赞许。”
沈冲天“嗯”一声，赞道：“这正是他知进退之处。”
青霭道：“冷氏一个未伤，断的是家族底气，斩断冷氏的高傲比斩他们的头更甚。御旨明言将他家在外的全部召回，剥除一应仙箓，禁锢于莫牢山中，着三千金甲神不间断看守，永世不许下山。”
沈冲天只“哦”一声，未置评判。
青霭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冷月影再出不来了，凝香也回不来了。”
沈冲天道：“她本名焕香，我嫌不吉利，改做凝香，谁知仍是随火光而灭，随日出而散。走吧，走了好，这世间于她太凶残了。”
青霭试探道：“何至如此？！”
沈冲天道：“你那日也见了南天门的刺客，可是漆黑一团烟雾，身影无形，功法无形，无踪无迹，谁都不是，谁都可以是。哪怕自成一派的功法也必有师门踪影，所有仙家都不认得的功法，三界中只有两处。一处是墨儿和宝儿，他俩受教于父亲，承袭的是被诸仙家遗忘的上古本事，另一个是天帝。”
“论及老神，必言冷氏，其实仙界还有一个老神，因他不再谈及自身，渐被遗忘。我见过天帝出手，凌厉狠绝之势猝不及防，冷月影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偏生宝儿是天帝不离左右的殿前大将军。这样的两人联手，于南天门之内重挫一众仙家岂非太过容易。”
青霭恍然大悟：“何事令你心生疑窦？”
沈冲天道：“盲猊蛇。我还是从宝儿口中得知盲猊蛇的本事，也是他怂恿我用盲猊蛇探查黑雾刺客。我在两次出现刺客的地方接连寻到六枚赤昂卵，令我不得不转换探查方向，直指西海。我本来于此事只觉蹊跷，未及细思。”
“直到无毒提及无怨寻到的盲猊卵未能孵化，十分懊恼，印证之前宝儿的话。若是大胆推测，一边有仙家得知我身边豢养一条盲猊蛇，亦或就是赠蛇卵之人。另一边，有仙家欲对无怨的盲猊卵做手脚，结果一个不小心害死小蛇，而无怨全然不知，只当自己本事不到家。此案所有疑惑就此解开。”
青霭惊道：“这么说，陛下最初的意图不是冷月影，而是西海的冷文骅。”
“心怀怨恨，远居荒僻，修为高深，与海外妖邪来往，包庇舞弊营私，这才是刺客不二人选。可冷文骅不在天庭任职，死生不与天帝相关，反倒连累冷氏全族连坐，下场悲惨。冷月影则不同，他是秘神，身负太多机密，若是死了，便是天帝灭口。之前师父与何真之事还掂量在诸仙口中，天帝绝不会重蹈覆辙，定然一力留下冷月影。”
“其二，我越是将所有罪责推给冷月影，天帝越不会杀掉他。人也好，神仙也好，哪个是真圣贤，何况真圣贤也是从懵懂跌撞而来。若这一世只有一件错事，那是徇私包庇，审查不严；若是犯了十件错事，才是真性情；若是犯了一千件错事，那叫肆意栽赃陷害。我要让天帝明白，我也身负混沌血脉，也有做天尊的家人，冷氏、冷月影之后，我才是最终胜出之人。因此天帝满心要给冷氏留一条后路，冷月影是不可能再现身，只有冷氏之中与他相差无几的冷文骅。一个冷文骅自是孤掌难鸣，还有身后大队冷氏族人保全。这样算来，冷月影与冷氏全族都能活命，天帝不必背负恶名，刺客之案也不了了之，西海妖邪尽除，我与你失了十方城其中一条臂膀，连萧氏都彻底绝灭，简直五全齐美。”
青霭半日不言语，最终一声叹息道：“可惜你一番苦心，冷月影知晓吗？”
沈冲天只是摇摇头：“他一箭射向玉瓶，便是心灰意冷。满腹心事不能出口，满弦的弓箭只毁了一个瓶子。直到这会儿，我还觉得心口犹插着一支箭，痛不得，拔不得。”
沈冲天缓慢抬起手，招青霭伏下身子，凑在耳边言道：“还有最后一事须你亲跑一趟。你取我金蝉剑，即刻去西鹰神府后的戈壁，不必告知百里诺。放心，那里的妖邪已被尽数拔除，十分太平。你找到一片焦黑石林，催动金光，自会有人出来，带他们去十方城，寻女儿妥善安置。”
青霭不住点头道：“放心，我这一路会小心避开巡游的金甲神，倒是你？”
沈冲天道：“我无事。你走时关好房门，容我空一空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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