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街。露比,或者说莲娜出生的地方,混乱的贫民聚集地。
今天是莲娜的生日,她吃力地扛着工具箱走在街道上,准备去别的街上碰碰运气,毕竟在这儿需要擦鞋的人几乎没有。
也许不是每个人生日那天都能遇到好事,或者说,这只是一个空想罢了。莲娜走过一个水洼的时候,一旁无所事事的男孩故意把她推了进去。
工具洒落一地,莲娜气得从水坑里跳起来想要追上去,那男孩早就跑得没影了。
“F**k your mother!”
莲娜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大骂一句,看着自己湿淋淋地衣服,只好回家去换一身。
劳拉看到女儿这么快回来,有些意外地从缝缝补补中抬起头,看到她的衣服她全都明白了。
“天啊,幸好埃尔不在这儿,快来换一身吧。”她急忙起身说。
莲娜沉默地走过去,动手把脏衣服脱下来,无意间摸到自己肋下的淤青,忍不住吸了口气。
“还疼吗?”劳拉眼中露出担忧,这是前几天埃尔踢的,到现在还是一片青紫。
莲娜请求道:“妈妈,能帮我揉揉吗?就像那天晚上那样,也许我会舒服点儿。”
“好孩子,躺下吧。”
劳拉说着把莲娜抱在柔软的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双腿,在她的伤处轻轻揉动着。
莲娜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红棕色的眼睛直直看着母亲的脸,孩子特有的湿漉漉的眼神让劳拉内心柔软下来:“今天不要出去干活了。还记得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应该休息一天。”
“爸爸会骂我懒虫的,他会打我们。”
劳拉不敢违逆自己的丈夫,她只好叹一口气,草草揉了几下,就帮莲娜把衣服拉好:“那你快去吧,今晚我做点饼干给你吃好不好?”
“嗯。”女孩眼睛黯淡下去,乖乖地点了点头。
她的心情低落地想到那个把自己推进水洼的男孩,怒火又升腾起来,趁着劳拉不注意,悄悄带了一把刀放在箱子里带了出去。
那个男孩果然回到了水坑边,看到她又来了,露出了顽劣的笑,叉腰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似乎要等着她在靠近这里。
莲娜握紧了双拳,她的一只手悄悄放在工具箱里,假装迟疑地走了过去。
她谨慎地靠近,男孩没有防备地向她挑衅,朝她扔垃圾。
说时迟那时快,莲娜从箱子里拿出刀捅出去,那把刀是埃尔的,她清楚地记得数个月前它是如何在那个醉鬼手里无情地捅向劳拉。在那之后她把刀藏了起来,并且每次趁着埃尔不注意就磨一磨,把刀刃磨得十分锋利。
她不想总做被欺负的那个。没人教她如何反击,但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做。
在男孩惊恐的叫喊声中他被刺中了,冲劲让他倒在水坑里,急了眼的莲娜紧接着又捅了他一刀,下意识学着爸爸往男孩喉咙扎去。
“救命!”男孩被吓坏了,哭喊起来,旁边几个流氓注意到这里,原本他们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架。
血染红了水洼,莲娜愤怒的报复也在最后一击以前被拦住了,那孩子受了伤,又大哭不止,引得他的父母飞快赶来把他送到附近的诊所。
“你这个小疯子!”
那个愤怒的母亲一巴掌打在莲娜脸上。
这会儿刀子已经被收走了,莲娜被另一个人拉着,这一重击打得她一个踉跄。
小女孩怨愤地仰起头,瞪着那个女人,她的眼中含着泪水,但更多的是强烈的憎恨。一般的孩子哪里敢用刀捅别人,还拥有这样的眼神?那女人居然有些吓住了,随即更多的愤怒涌上来,她拿起手边的一根木棍。
莲娜挣扎着:“放开我!”
那个人怕事,就下意识松了手,莲娜连工具箱都不管了,撒腿就跑。
“□□养的臭丫头!瞧瞧她刚才看我那眼神,我敢说一只狼都没她那么凶狠,让我打死她!”女人被架住了还在骂骂咧咧地放狠话,她一眼看到地上的工具箱,擦鞋的玩意还算值几个钱,而那么小就去做擦鞋童的在小黑街还是数得过来的,尤其还是个女孩。
埃尔被找上的时候还以为怒气冲冲的人们是来讨债的。
他们确实算是来讨债,不过那是他女儿惹出来的事。
无奈掏出身上的酒钱垫付了医药费,埃尔心情奇差地回到家,正好看见莲娜在翻箱倒柜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看到他的瞬间就知道噩梦要来临了,好在她把棍棒之类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就连擀面杖也没放过。
莲娜垂下手盯着埃尔,她的妈妈已经躲到了房间里,她只有站在那里等待着父亲的怒火,四下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藏身。
“你这小畜生居然在外面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捅了一个小子?哈,是恶魔指使你这么干的吗?”
埃尔四处找了找,没有发现工具,跑进厨房也没找到擀面杖,于是他头脑一热拿出了橱柜里的碗,朝莲娜扔过去。
碗是那么有价值的东西,喝粥需要它们,而且碎一个就必须重买新的,埃尔居然动了碗,一定是非常恼怒了。
莲娜护住脑袋,她知道自己不能躲开,否则只会让埃尔怒气增长。瓷碗砸在身上生硬地疼着,她不禁哼了一声,生理性的泪水流下来。
“你还知道哭!妈的老子的钱全被他们拿走了,这都是因为你!”
埃尔上去一脚把她踢倒,接着雨点似的巴掌和拳脚落下来。莲娜倔强地咬着牙不想哭,可哪里忍得住,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抽抽搭搭地呜咽着,这可以稍微减轻点痛苦。
这时候劳拉躲在房间里,透过门缝看着丈夫对女儿施暴,泪流满面地捂着嘴,唯恐自己发出声音。
几分钟后,埃尔拿着家里的钱夺门而出,莲娜躺在地上,浑身痛得厉害。
她眼睛哭肿了,麻木地睁着,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
劳拉确认埃尔已经走远了,从房间出来把莲娜抱起:“莲娜,你没事吧?孩子,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你爸爸这么生气?他看上去简直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莲娜被她顺着气,总算缓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反驳:“他不是狮子。”
她抬起手擦掉口鼻上的血,但新的血液又流了出来,滴落在衣服上。
“他是条疯狗。”
这就是莲娜难忘的七岁生日,这一天没有祝福,也没有饼干。
她当晚就发起高烧,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她看到了爸爸掘开地面,刨坑把自己埋进去,她的妈妈推着蛋糕唱着生日歌走过来。紧跟着埃尔又从土里爬出来,他浑身腐烂到处生着又白又胖的蛆虫,在地上艰难地朝她爬过去,妈妈尖叫一声跑了,留下一个发馊的蛋糕。
她感觉自己被蛆虫淹没了,浑身又冷又热,有好多虫子再爬。
现实中她被折磨得无意识地哼哼唧唧,高烧不退。
劳拉不知道该怎么做,家里的钱都被埃尔拿去喝酒了,就算送到诊所也不会有人救莲娜的。她只能打一盆冷水,为莲娜擦拭身体降温。
“妈妈……”莲娜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妈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
你是我的妈妈啊。
为什么每次你都像个没事一样躲开?为什么你不能拦住爸爸?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哪怕说一句话。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你生下我,给我喂吃的,给我做衣服,给我准备床褥。你给我换干净衣服,给我揉受伤的地方,在生日这天做小饼干。我需要你,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我需要你的爱。
可当我被毒打的时候你却不愿看我一眼,你只顾自己逃。
你是不是没那么爱我?
莲娜在梦里闷声哭,她不敢放开声音,但抽泣声在寂静中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