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年六月十五日昳,权同知大宗正事赵士?(字立之)快马加鞭赶至艮岳之巅、万岁山之顶的介亭时,官家新作——《御制艮岳记》赏析会正襄办于此。
宣和年间的宋廷,大抵是有史以来颜值最高的朝廷。且不说立于此处的官家爱子赵楷——无论上溯几代,能与直系皇族结亲的,容貌岂能平常?赵楷之风仪容貌显而易见;亦不提在座的尚书左丞王安中、尚书右丞李邦彦、中书侍郎张邦昌、领枢密院事郑居中、节度使朱勔……皆外表俊爽,美风姿;只说今日除官家外,风头最盛的王黼王将明——早间朝会,他刚被擢升为少师——其金发金眼的绝美风姿,与千年后许多人的审美如出一辙,令人不得不叹,官家不止字写得好、画绘得妙、园造得巧,选人的目光亦高瞻远瞩,永不后人!
赵士?赶到之时,王黼正滔滔不绝地盛赞着官家这篇《御制艮岳记》,而在介亭边缘,身着明黄缎袍,头戴高筩东坡巾的官家,在微风徐徐中,在脚下艮岳的掇山叠石、奇花异草映衬下,神色淡然,衣带轻飘负手而立,直若神仙!
拼命爬山的赵士?惊动了意兴正浓的君臣诸人,徽宗不悦偏头一瞥,转而不再望他。
放诸以往,赵士?大抵只会将心思摁下,回头再踅摸合适机会进言。此时他却不管不顾,径直走到徽宗跟前,用极低却也足以令对方听到的声音说道:“官家,赵士起家大郎闯入康王府,挟持了康王殿下。”
虽说并未听清他说甚么,可眼见赵士?这般作态,左近的宰执、重臣们无不心知生了大事,心念电转间,各自琢磨着近日朝堂内外大事,介亭内霎时变得安静。
这边,徽宗惘然回头,转向赵士?许久后,目光方才凝聚到赵士?脸上,声调有些飘忽,看得出来他压根不信:“你说甚么?挟持?九哥?”
如此,亭内诸人便听见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左顾右盼,目光闪烁,无声交谈。
“九哥?说的是康王赵构?”
“挟持?”
“怎么可能!”
“无稽之谈嘛。”
……
赵士?提及的赵士起家大郎赵不尤,此时更无人将心思放在这个词上,挟持康王已足够荒谬,无论是谁做的,都不可能发生!
赵宋立国以来,天下益发靖平,尤其是传至徽宗,“建中靖国”、“崇宁”、“大观”、“重合”、“政和”、“宣和”,诸多年号,无不昭示着天下太平,政通人和。当然,此时此地的宰执重臣们,自不会天真的以为天下已然大同,生民皆已服牧,尤其是近些年来,盗匪频起,乱民不时生事,甚至于为剿灭方腊,北伐亦被耽搁了两年。
可皇族何曾被挟持过?尤其是官家嫡子!
话说至此,不得不再次申明这艮岳的成因。虽说为了建造艮岳,官家不得不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暴乱频发。但之所以为之,绝对不是为了官家嬉戏游玩,亦并非为了炫耀官家堆山造园的艺术天赋,它是官家为了求子,不得已而为之,实乃事关国本的第一等要务,最是紧要不得。
许是昊天上帝之意,历代先皇大多子女难得,致使传位极其艰难,徽宗陛下刚登帝位时,亦是如此。
“——徽宗登极之初,皇嗣未广,有方士言,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但形势稍下,傥少增高之,则皇室繁衍矣。上遂命土培其冈阜,使其稍加于旧矣。而果有多男之应。政和间,遂即其地大兴工役。筑山,号寿山艮岳。”
你看,徽宗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不得不呕心沥血的绘出山水巨幅,并亲力亲为,按图度地,指点施工。
他不得不以倾城倾国倾天下之力,耗六年光阴,让寸土寸金的汴梁城内,凭空增添一座占地750余亩、主峰高近300尺的大型园林。
他不得不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枇杷、柚橘、槟榔、荔枝、楠木、文竹等等奇花异木佳果,于斯尽矣。
他不得不将珍禽异兽莫不毕集于此,鹤鸣九阜,鹿鸣呦呦,增添自然野趣。
他不得不大兴花石纲,为了运送,凿河、断桥、毁堰、拆门,并将最喜欢的那块太湖石,赐名“昭功敷庆神运石”。
更不得不重用朱勔、梁师成、李邦彦等等意趣相投的良臣美将,横征暴敛,逼反宋江、逼反方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