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将茶汤奉上,赵不尤默默地望着李师师饮用,偶尔对方抬头望来,眸中深情简直令他无法承受。他想了想,轻笑起身,大吹法螺:“师师姐,方才我见你上楼,心中百感交集,想起一椿往事,很快成曲一首,呃……我写给你看。”
李师师笑盈盈望他,安坐啜茶,也不起身,也不说话。陈寅倒是极快跟上,随他来到书案,挑灯铺纸磨墨,并将一枝鼠毫玉管笔交予他手,随后看他沾墨挥毫。
不知不觉间,陈寅已随着赵不尤的笔触,诵读出声。
“摸鱼儿……雁丘词……”
赵士?尚未休憩,他与赵不凡也坐于楼下品茶,心思倒有大半放在楼上。方才赵不尤说要谱新词,两人相对无语,想想此时此景,只觉荒谬绝伦!
当下情形,赵不尤竟然还有心思作词?他整日介折磨赵构,以虐人为乐,果然不能以常理揣测!
随后两人再度对望,随后极为默契地一并起身凑至楼梯处,倾听楼上动静。陈寅诵读了词牌,声调不高,隐隐约约听不清晰,赵士?便吼了一句:“声音高点!让老夫也品鉴品鉴!”
陡然出现的声响,骇了陈寅一跳,他不由自主拔高了声调,伏案挥毫的赵不尤微微一笑,只做不知。
“……予好射猎,尝于京外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金水河畔,垒石为识,号曰‘雁丘’。今见师师,感怀尤深,成《雁丘词》一曲,以为纪。”
赵士?将目光投往儿子,赵不凡缓缓摇头,示意他虽与赵不尤常出城射猎,此事却并不知晓。
楼上,李师师捧着茶盏,眸光多了几分神采。
脱网之雁,可不说的正是她么?
赵不尤抬头,朝李师师温柔一笑,李师师浅笑以应,并无言语。
赵不尤低头,写下上阙第一句话,陈寅随之诵读,语调并不激昂,甚至有些许幽怨,可不知怎地,每个听到的人只觉这句话如电闪雷鸣,如山崩地裂,破空而来,呼啸而至,令人头皮发紧,胸中积气不得排遣,只想质问苍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一句话,投地而死的大雁跃然纸上,飞蛾投火的李师师跃然纸上。
泪水霎时盈满眼眶。李师师站起身子,手捧着茶盏,朝书案快步行去。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
站到赵不尤身侧,李师师望着案上词曲,只觉茶盏中蒸腾的热气,迷离了双眼。
她比赵不尤要大许多,若非意外,她永远不会令人知晓两人关系。这不到两个寒暑的相识,是她这辈子最最高兴的日子,无论相聚与别离。
此时他要死了,她这才奋不顾身跑了过来。
是“痴儿女”吗?
是……
……
事实上,开篇诵出,赵士?与赵不凡已不由自主走上了楼梯,此时他们已上二楼。听到动静,赵不尤偏头看看他们与赵构的距离,又看看身侧朴刀,稍作思量,暂不理会,低头写下了上阙最后一句。
“君应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