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城下回返,错马经过郭药师,赵不尤揉了揉眉心,说道:“居庸关快马一日可达,凡战料敌从宽,莫再顾忌伤亡,入夜前务必拿下皇宫,封死两道暗门。如若不然,倘若耶律大石入城,常胜军覆没,你我唯有败亡一途。”
城外有士卒留守,盯死了皇宫两道暗门,如今尚未听闻信使逃脱的战报,可意外无所不在,只有尽快拿下皇宫,方能安心。
几日相处,即便是亲眼目睹了赵不尤舍生忘死,几乎将萧干斩落,可郭药师自内心里从未正眼看过赵不尤。在他心中,赵不尤只是一个颇有武力,敢于行险的少年罢了。如今有床弩先发,有萧后平等相对,躬身一福,郭药师顿时觉得他小觑了对方,能让萧后如此对待的,他身为殿下武将,闻所未闻!
郭药师眸色复杂地望着对方,沉声回道:“俺心中有数,你自去忙碌,尽量莫让城内生事扰乱俺们便可。”
“你若够快,便乱不了。”
赵不尤点了点头,自顾自离去。身后甄五臣陡然出声:“赵宋皇帝果真不如萧太后?”
赵不尤勒马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喝道:“老子怎会知道!”
千百人在场,换作旁人,大抵无人敢回萧后那个问题。即便回了,不说违心之言,只会敷衍搅缠。况且事情未有发生,看似也永远不会发生,谁敢胡口妄言!而赵不尤偏偏毫不犹豫笃定说道赵佶不如萧后。
他就是知道!那怕是他,历史知识早已还给老师的他,也记得靖康年间赵佶与赵桓是何等的愚蠢与懦弱,赵氏宗族一朝尽没,汉人百余年辛勤积累的千百万财赀、匠人、书籍、瑰宝……被运送东北,汉人的脊梁几百年不曾挺直!
他不是为了安慰将死的萧后,他的确心中愤懑难平,方才脱口而出!
萧后身为妇人尚能死国,那对父子,算个甚么玩意!
话说回来,此时攻城在即,反复无常的常胜军正当其用,甄五臣这夯货如此发问,他又岂会为对方留半分颜色。
……
沿着宣和门向东,闲人只影不见,唯有常胜军士卒自城墙下的武库里拉出云梯、撞车、鹅车等等往皇宫处方向行去,契丹人在汉人的教导下学会了建城守城,也储存了不少的攻城守城器械,如今却被汉人用来攻打自家皇宫,讽刺意味十足。
士卒们忙着攻城,藏在家中的百姓却不知如何作想。兵燹铁蹄之下,他们大多只会瑟瑟发抖,可燕京城毕竟有近半不是汉人,城破的太快,他们来不及联络、来不及汇聚,被赵不尤强令在家后,也不知道皇宫这边战事如何,燕京城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但凡有点动静,定会有人提刀而起,或为反抗,或为萧后效死。将身处火山口的赵不尤与常胜军彻底湮灭。
即便是汉人,那些北辽的高官大族,或许也在酝酿着难以言喻的心思。
抬头看看右手侧悯忠寺寺门,赵不尤偏头对李宝说道:“敲门,皇宫未下之前,我在此办事。”随后又对赵秉渊说道:“赵将军,燕京城你熟,烦劳你将韩、刘、马、赵四族城内主事之人先行请来,而后再邀左企弓、康公弼等汉人高官……本官要尽快见到他们。”
赵秉渊抱拳应诺。
入得悯忠寺,赵不尤毫不客气地问向主持:“明赞说悯忠寺有僧兵上千,此时何在?”
那主持早有准备,低眉顺目答道:“便在寺内。”
“兵刃甲具可全?”
“有兵无甲。”
“无甲也行。”赵不尤再次偏头,望向岳飞,“僧兵交予你统领,立即出寺去见郭药师,而后负责整饬城内秩序,凡未经允许上街者,常胜军、易州兵私入民宅、抢杀劫掠者,先斩后奏。”
岳飞讶然失色,怎也想不明白赵不尤竟做如此安排,而赵不尤却再不理他,自顾自前行,也不曾继续深入,只是坐在了正对寺门的正殿外石桌上。
好半晌,岳飞才远远叉手行礼应诺,跟随主持去后殿引领僧兵。李宝艳羡地望着岳飞背影,酸气十足问道:“为何是他,俺不成么?”
赵不尤斜也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懂。”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句话赵不尤记得,让岳飞执行军法,定无差错。
“他懂个鸟甚!”李宝大怒,愤愤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