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偏厅。
萧凛低头喝了口茶,把目光落到下首的虞歌身上:“是四文让你来的吧?”
虞歌浅浅地抿了口这略带苦涩的普洱,闻言一笑:“他在书房外见气氛不对,又听见安叔发那么大的脾气,就猜到了一二,便来丞相府寻我了。”
“这小子还真是个滑头……”萧凛话锋一转,“虞歌,你和殊儿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
虞歌点头。
那年她五岁,被丞相夫人带去济宁侯府做客,因为年纪小,不小心在后院迷了路,竟然误打误撞地摸到了书房,恰好听见安瑜正以北方南夏国的内部夺权的问题考问南殊和安凉。
彼时的南殊不过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豆丁,还没有上过战场,对于一些事他也只能纸上谈兵,给出的答案不符合安瑜的要求,皱着眉头就欲训导他几句时,还不及安瑜大腿高的虞歌便脆生生地开口了:“南夏国此时既已陷入内斗,我大盛王朝就应该率先出兵,争取能得到一个先机……”
“又或者,我们此时早早的准备对付南夏国的筹码,皇子争权。正是朝廷最乱之时,我们若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要颠覆南夏国不在话下。”
当时的南殊和安凉被她这狂妄的话给惊得呆住了,你能想象一个不过五岁的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着要亡了一个国家的情景吗?
尤其是他们的叔伯兼老师的安瑜偏偏在听了她的这番话后还笑着鼓起了掌……
自那以后,南殊开始渐渐和她接触,到最后相熟,他才知道原来虞歌脑海中有这么多的想法。
萧凛放下茶盏,神色微微严肃了几分。
他看着虞歌:“那你可知殊儿对你的感情?”
不待她答话,萧凛继续道:“殊儿从小重感情,你与他相识多年,应该明白他对你的心思。我看得出来,你对殊儿并无特别,所以,我希望你能尽早与他说清楚,以免他一心牵挂你。”
虞歌丝毫不意外萧凛会这么说。
她这趟来,除了有四文来找她的缘故外,也有要来和南殊摊开了的意思。
如果她心里有南殊便罢了,可偏偏她只把南殊看做兄长,所以,当知道他班师回朝后,她就决定要断了他的这个念头。
她站起身,屈膝行礼:“萧叔放心,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萧凛“嗯”了一声,让人送她出去。
虞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厅后转出来,看了眼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她不禁一笑:“将军和虞大姑娘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委实不大客气,也难为虞大姑娘没有掀桌子走人!”
萧凛默然不语。
在这个世上能让他说话客气的人也不外乎只有那么一个人,可惜的是,她已经不在了。
洛泠见状,如何不知自己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微微一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将军为何要虞大姑娘和世子摊牌呢?奴婢看世子很是在意虞大姑娘呢。”她的本意是不如成全了南殊,撮合他们两个罢了。
“她不适合殊儿。”萧凛扔下这么一句话,起身去了练功房。
洛泠再次轻声叹气。
也不知道到时候世子接不接受得了?
虞歌没有去找南殊。
现在的南殊还处在一种特殊的时候,她不能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找南殊说什么,万一引得南殊出了什么事,倒霉的还是她。
接下来的两天,虞歌就没有心思去思考什么时候找南殊说开了为好,因为长公主殿下给丞相府下了帖子,请她们过府赏花。
接到帖子的那一刻虞歌不由得嘴角一抽,扭头看向窗外白皑皑的一片,默了默,视线滑过身前站着的嬷嬷:“王嬷嬷,你告诉夫人,我身体不适,不能出门。长公主的花宴,我恐怕是不能去了。”
王嬷嬷是丞相夫人身边的人,她很清楚自家主子心里想的,能让这位大姑娘少出门就尽量让她不出门。
然而,丞相夫人虽然也希望虞歌少在京城中的闺秀们面前露面,可是这次花宴长公主很明确的跟丞相夫人说了,丞相府的大姑娘必须到场。
想起自家主子黑着脸和自己吩咐必须要说动虞歌赴宴时的神色,王嬷嬷恭敬地道:“大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和老奴说,老奴现在就去请大夫。”
虞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恍然,深知自己是逃不过这场别有用心的花宴了,她无力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身子有些乏了,多休息就好了。你去和夫人说,我到时候会准时赴宴的。”
王嬷嬷笑着应下了,临走前又让人将几匹布料送了进来,这才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阿雪一脸欣喜地看着放在一边的布料:“姑娘快看,这是锦绣阁里最近才出的新料子呢,可漂亮了。”
虞歌神色恹恹,有新衣服可穿本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可如果这新衣服是为了能把自己嫁出去那就不太美妙了。
瞥了一眼那些料子,她只觉得心思浮躁,恨不得打南殊一顿出出气。
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被长公主逼着要去赴宴。
时光流逝,转眼就到了去济宁侯府赴宴的这一天。
虞薇身着一袭紫衣,外面是同色的斗篷,她梳了个流云髻,斜斜插着三支流苏,耳边戴着白玉坠子,为她如花般的容颜又增添了几分娇艳。
虞歌与往常的打扮一样,红色的斗篷,简单的发髻,简单的玉簪。
她无意在人前出风头,所以也就没有特别的打扮。
虞薇瞄了眼虞歌,捂着嘴笑了:“姐姐,我们这是去赴长公主的宴会,姐姐这样打扮,会不会太过寒碜了?”
“无妨,长公主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虞歌面上神色不改,拢了拢斗篷,转眼看她,“我们还是快走吧,迟到了可就不好了。”说完,她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虞薇被她这话气得差点鼻子都歪了。
什么叫长公主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难道她就是了吗?
见虞歌已经上了马车,虞薇暗自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吵大闹吧?那她多年努力维持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岂不是崩溃了?
一路无话。
马车从二门驶进了济宁侯府,一路到侯府后花园的暖阁前才停了下来。
虞歌下了马车,打量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各位姑娘们几眼,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长公主。
不愧是有铁血手腕之称的长公主殿下,就连如果她拒绝了这门亲事的后路都找好了。
当然,这么一来,也隐藏了长公主的目的,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跟着济宁侯府的丫鬟进了暖阁,虞歌混在众人之中,恭恭敬敬地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笑着让她们起身,侧首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妇人说道:“看看,今儿来了那么多姑娘,可有中你意的?”
虞歌闻言,偷偷地抬眼朝长公主看去,这才发现除了长公主外,这暖阁中还有另外两个妇人。
一个是成王妃,另一个则和当今太傅安瑜有几分关系——叶瑶。
安瑜的表弟妹,许家的当家夫人。
虞歌垂眸,听长公主先前的那话,这花宴不仅仅只是为了南殊而办的,而且还是为了如今还在蹦哒得欢的几个家伙办的。
成王妃膝下有一子一女,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分别是世子齐恒,清宁郡主齐悦。
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成王妃想要留清宁郡主到十八再出嫁,至于世子齐恒……这熊孩子想要学他爹一样,二十二再成婚,当时晓得了他的想法后,成王妃被气得不轻,几乎是每隔三天就要请媒人上门一趟给他介绍合适的姑娘。
偏偏熊孩子不配合,在府中上跳下窜的,弄得府里是鸡飞狗跳。
熊孩子熊也就罢了,又把他老爹扯出来当借口,成王妃怒不可遏,收拾了熊孩子后又折腾了一顿熊孩子他爹。
无辜的成王殿下连发生什么了都还没弄清楚,就被自家王妃迁怒了,睡了整整一个月的书房。
待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后,成王殿下气急败坏,扯着熊孩子进宫去了,试图他家皇兄能好好教训一下这倒霉孩子,不料他家皇兄竟然还大力赞赏熊孩子不结婚的举动。
于是,受了自个儿皇伯父赞赏的齐恒更加有恃无恐了,整天念叨着“二十二再成婚”的话,念着成王妃头都大了,只得无奈放弃让儿子早点结婚的想法。
可在虞歌看来,这些流传在京中关于齐恒的传闻,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
毕竟京中见过成王世子的人寥寥无几。
而这位许夫人更是不得了,她嫁进许家不过一年,就为许家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虽为龙凤胎,两人却长得并不像,不仅外貌不相似,就连性子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的为兄长,唤许书白,性格冷清稳重,十年前拜在安怀门下,埋头苦读。
五年前曾参加科举,一举夺榜,却没有入朝为官,和安怀一样,如今在书院教书。
小的是妹妹,名唤许书玉,性子急躁,易冲动,跟在萧凛身边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