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这样的嗓音让楼煜不禁皱了皱眉,不仅沙哑,更多的,却是旁人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虚弱。
“我……云宫主两日未归,楼某还以为宫主不辞而别了。”
“楼大人放心,本宫还不是那轻易食言之人。”
“这个楼某自然相信。”
屋里又寂了一会儿,只听见女子轻笑道:“也是。楼大人若是没有信我,恐怕此刻早已攻上天云了。本宫在此先行谢过。”
“宫主客气了。”楼煜勾了一下唇角,“但不知宫主的事可忙完了?”
“楼大人放心,不会误了您的回朝之日。”
“如此甚好。那楼煜便不多打扰,启程之时再告知宫主。”
屋内没了回应,楼煜负手走回房间,耳边却响起方才女子沙哑的声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轻摇了摇头。
而隔壁——
浮生心疼地看着临渊,见他的眼下还有青影,不由得劝道:“公子,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想起云千诺回来不久自家公子也一脸疲惫地回来了,浮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她,恐怕公子也不会受这个苦——他可是往生阁的主人临渊公子啊!
临渊这三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也着实是有些受不住了,闻言微微颔首,在浮生的搀扶下上了床闭眼休息:“两个时辰后叫我。”
“嗯。”
临渊放心地闭上眼小憩,脑海里却想到这三日来云千诺所做的事情,心里一叹:若是楼煜知道了澈王的所作所为,他还会想要带云千诺回朝吗?还会继续为澈王卖命吗?
……
次日一大早,云千诺走出府衙,入目只见一千精兵整装待发,队伍洋洋洒洒排了大半条街。
为首的楼煜则骑着高头大马,白衣潇然,英气逼人。
楼煜迎向她的目光,亦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
几日不见,只觉她憔悴了许多,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几近苍白的脸色让楼煜又不禁蹙眉,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觉不妥。
云千诺缓步走向他,后边即有人牵了一匹马上前。
左手紧拉缰绳借力翻身跃上马背,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白衣,只见他右手高高扬起,往前一动,自己已趋马前行了几步,偌大的队伍缓缓涌动起来。
由于大雨初歇,路上少不得有些泥泞。
好在天云宫本就与京城相距不远,加之一路上无甚阻碍,楼煜放慢了行速,也在第四日晌午抵达了京城门外五里处。
云千诺本以为他会快马催军地进城,却不料他竟在城门外驻军不前。
“怎么?楼大人竟也学会了近乡情怯?”
楼煜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向前方一眼即可望见的高大威武的紧闭的城门。
现在是白天,依常理,城门应该大开才是,可是……
楼煜挺直身子向四周张望了几眼,脸色登时有些难看起来。
就在城门外,各处都或站或坐着一些人,他们皆是衣衫褴褛,一看便知是外地逃荒过来的。
“他们……”
“楼大人不知道么?”云千诺看着他,清灵灵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嘲弄,“历年天灾,难免会有些难民。”
“天灾?”
云千诺亦看向那些人,轻声叹了一口气:“往年的且不说。今年春始,北方一带持续三月未曾落雨,田地干旱,作物枯死,那些以田地为生的穷苦人家只能迁往南方一带。他们不比富人,途中钱财用尽,也就沦为了难民。”
“前几日又连降大雨,一些靠河靠湖的地方难免水势大涨,冲破河堤以致洪涝也是历年常有之事。”
楼煜静静地听完,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朝堂之事我虽知之不多,但陛下每年开国库济灾却是真的。”
云千诺不禁挑眉冷笑:“那这些个灾民又当作何解释?再者,这晴天白日的紧闭城门,又是作何?”
楼煜抿了抿唇,终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她说的,本就是事实。
缰绳猛地一紧,云千诺面无表情地看着楼煜策马往城门方向奔去,眸子里却涌出一抹复杂的光。
澈王那种人教出来的儿子竟也有一颗仁爱之心么?
还未到城楼下,楼煜的马蹄声已将所有难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楼煜。
许是听到了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城楼上亦探出了好几张脸往下巡视。
马儿一声长嘶,在原地来回地度步。
楼煜抬头看向城楼上,也不喊话,只不慌不忙地自腰间取出一枚令牌高高扬起。
城楼上的守兵一惊,即刻便有人退了下去,很快地,一位身披盔甲的中年男子被拥上来,亦探出头往下看去。
待到看清来人,他亦是吃了一惊,又忙地向远处眺望了一眼,复又看向楼煜,垂首抱拳行了一礼:“苏介不知楼煜大人回朝,有失礼数,还请楼大人见谅。”
“苏统领,”令牌在指间打了个转儿,楼煜扬声道,“楼煜奉圣意领兵出城,而你却在楼煜搬师回朝之日紧闭城门,是何道理?”
听得他语气渐冷,苏介不由得心下一紧。
他虽与楼煜无甚交集,但年纪轻轻便以显赫的战功和高深的武艺而闻名于众的楼煜,且又是澈王的义子,女皇陛下的近身一等护卫,这诸多身份,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当下立即赔礼道:“末将断不敢有阻于楼大人。末将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没有旨意,不得打开城门。还请楼大人不要为难末将。”
“那苏统领可否告知楼煜其中因由?”
苏介愣了一下,目光迅速地瞥了一下难民,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终于还是道:“末将也只是听命行事,其中缘由恕末将无从相告。”
楼煜微眯着眸子看着他,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果真如此,楼煜自不会让苏统领作难。但楼煜一人倒无妨,只是担心将士们难以安等。”
闻此言,苏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个楼大人大可放心,末将即刻派人向女皇陛下禀示。”
“多谢。”楼煜微一拱手,看了一眼四围的难民,即掉转马头,加鞭返回。
云千诺看着那一袭渐近的白衣,心知他定是无功而返,待到他勒马停下,挑眉道:“如何?”
“等。”简简单单地丢出一个字,楼煜便不再作声,只是凝眉看着那些难民,若有所思。
“那他们呢?”
楼煜微怔,自知她说的是那些难民,张了张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这城门真是因为他们而关的,他就算是有那个心,也不能违背圣旨让他们进城。
云千诺看出他的犹豫,不由地冷笑一声:“难道在你们的眼中,贫民的命就是如此的卑微么?”
楼煜抬眸迎向她清冷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楼煜从未看低过他们。”
“那楼大人一定清楚,倘若再不让他们进城,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楼煜薄唇紧抿,又再次沉默。
云千诺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那里面一闪而过的痛苦让云千诺突然想要怀疑自己的想法。
也许,他和澈王是不一样的。
凝眉犹豫了片刻,云千诺决意赌上一把:“现在,只有你能够帮他们。”
她近似恳求的语气着实让楼煜在心中暗暗惊了一下。
思忖了好一会儿,他仍是选择了沉默,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了天空——
被连续几日的大雨冲刷过的天空格外得明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湛蓝的颜色直要透入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