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顿了一会儿才接道,“本王从来也没说过,楼煜是一般人。”
“正是如此,王爷难道不该防着些他么?他此番领兵抗敌,必然在军中乃至百姓……”
“本王知道你担心什么。”话说至一半突然被打断,皇甫奚端详着手中修剪好的兰花,道,“你以为,一战定局是多么容易的事吗?此非大智大勇及善谋者难以为之。可是如若想要成为一个王者,光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那……”他正欲想问下去,而皇甫奚却又出言将他打断:“澈王那里有什么动静?”
他垂首:“您一回来,他似乎就有些按奈不住了。”
唇边漾出一抹冷意,皇甫奚放下剪刀拍了拍手道:“继续看着吧,他有什么动作只需于本王知晓便可,不必阻截。”
“是。”
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昭国,需得时刻留意着,无本王命令,不得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下属抱拳迎了一礼,复又看着窗前那个颀长挺拔的背影,道:“王爷打算何时动手?”
皇甫奚仍旧端详着台子上的兰花,但似乎有些不满意,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即有侍女捧了盆舆上前。
他动作优雅地将手浸入水中,漫不经心地看了半跪于地上的人一眼:“那边都还没闹起来,咱们急什么。”
自知失言,那人忙地低下头去:“是。”
接过另一侍女奉上的方巾细细地揩去手上的水渍,似是自语,又似说与那人听:“在其位,谋其职,既然他已心生其他的心思,不留也罢。”
且说边境。
自冀阳关外两万余兵败逃,便兵分两路,一万前往嘉禾古城,余则至邺峪关助阵。
而楼煜入得冀阳关后也并未久待,安排好诸多事宜之后,便留一万精兵镇守关中,自己则率剩余两万人马先行赶往嘉禾古城。
是的,是嘉禾古城而不是邺峪关,只因邺峪关中现由古源老将军镇守。
虽说他年已半百,却已驰骋沙场三十余载,虽无战无不克之能,但楼煜相信,对他而言,守住一个小小的邺峪关还是不在话下的。
然嘉禾古城那边就不一定了。
守城之将乃两年前新提拔上去的徐砚,此人精于骑射,且武艺高强,但不擅于用兵之道,说白了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而恰恰不巧的是,与徐砚对阵的朔国将领曾于四年前与楼煜交锋。
这人与那徐砚刚好相反,武艺平平,却是足智多谋,极攻于行兵用阵。
而战场之地又往往不是凭借武艺与人数上的优势以决胜负,可想而知,若是这二人叫起板来,吃亏的必定是徐砚。
而楼煜领兵来境一事早已传入两方之中,赶至嘉禾古城想来也是早晚的事,那朔国将军洛珠斟酌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在楼煜到来之前攻破城门。
他朔国的将士千辛万苦来至离国,就算终究要失败,也不能让士兵们丧兴而归。
于是,九月二十九夜,嘉禾古城外战鼓震天,号角齐鸣,朔国大军如饥饿的猛虎般扑向沉睡中的古城,两人合抱的大木桩一声比一声响地撞击城门,将城中所有百姓从梦中惊醒。
冰冷的器械喷涌出血色的光,今夜无月,浓稠的夜色下,交织着杀戮与死亡的恐惧,注定无人入眠。
翌日,曦光破晓,懒洋洋地洒在这座古城之中,空气中仍弥漫着刺鼻的血腥。
一夜之间,古城易主。
不同于往日的安静祥和,此时城中已然一片混乱,尖叫声,奔跑声,狂笑声,绝望与恐惧将古城里的百姓深深埋没。
烧杀抢夺,□□掳掠,朔国人正贪婪地享受并践踏着他们一夜苦战得来的“战利品”。
楼煜本以为他可以阻止这一切的,纵然他已全速赶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大军抵达城楼时,仍是与上回一样的深夜。
城中很安静,如以前一样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嘉禾失守一事楼煜已在途中知晓,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军队,经过了白天他特地安排的一段休息调整,每一位战士此刻都精神奕奕,严整以待。
不知那些侵入城中的朔国人是否太过乐于享受自己的战果,以至于楼煜的大军已在城楼三里外而城楼上毫无动静。
然楼煜对此很快下了否定结论。
只因四年前几度交手,对那人虽无十分了解,却敢笃定,如狐狸般狡猾精明的洛珠,断然不会在明知他已在途中的情况下如此松懈防御。
思及此,他抬起左手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身后齐整的大军中迅速独列出五十人,走到楼煜马下。
楼煜默然点了点头,然后忽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脚下在马背上微一借力,人已如惊鸿般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快速地向城楼方向奔去。
那五十人见状,皆面无异色地各展身姿,紧跟而去。
铁钩准确无误地抠抓住楼沿,楼上的几个守卫闻得声响正待向下查看,才把头探下去,眼前便倏地闪过一方白影,紧接着身体一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无了生息。
待到楼煜将守城的几个解决,楼沿上又生出数十个鹰爪状的铁勾,片刻之后,那尾随楼煜而来的五十名兵士无声而至。
“依计划行事。”低声吩咐一句,楼煜展袖自城楼上悄然落地,身后紧随三十人,而余二十人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打开城门。
借着楼上的火光依稀可见城中一片狼籍的惨乱之景——街上各户人家皆是门窗破裂,卓掀凳翻,道路上横倒着商铺前的招旗,时不时地被路过的风微微拂起边上一角,发出悲戚的呜咽。
“楼将军好久不见。”
一个略带几分暗哑的声音忽然从空中传来,楼煜顺着声音抬头向上看去。
就在他们刚刚跳下的城楼之上,一个身披盔甲的人临风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而他的身边,早已不知何时齐刷刷地架起了□□,锋利的箭尖透射出森然的冷光,再看向城门处,亦已涌出数百名武士将他的人全部围截。
楼煜眉心微皱,看这阵势分明是早就预料出自己会走这一招,心机之深果真不可小觑。
他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波澜不惊,仰头回道:“洛珠将军别来无恙?”
“托楼将军的福,一切安好。”他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显得有几分空旷,“适才接到消息说楼将军到访,故而亲自来此迎接,且在城中设下酒宴。咱们一别四年,我倒真想与楼将军你把酒畅饮一番呢!”
“是吗?”楼煜冷冷一笑,“但不知是迎宾酒,还是预谋杀了楼煜之后的庆功宴?”
“哈哈哈哈……”那人闻言后突然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本就粗哑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粗犷,与他瘦削的身形不大相称。“知我者,楼将军也!但如若楼将军你肯归顺我王,这酒宴同样也可以是为楼将军而设。”
白虹剑无声落于掌中,楼煜朗声回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楼煜只怕此生也难以与你们同席而坐。”
“啧啧啧……”那人连连摇首轻叹:“可惜呀,我王对楼将军你可是赞赏有嘉,此次还特地嘱咐我要留将军活口,以便招降。哎,只怕洛珠要负我王一番美意了。”
白虹剑缓缓出鞘,逼人的剑气化作数道旖逦霞光,楼煜盯住他:“洛珠将军就那么有把握?”
“自四年前败于楼将军之手,洛珠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了。今日,我定要一雪前耻!”
喜欢往生阁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往生阁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