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也脸色难看地望着床上显然是死去多时的男人,握着床头的手一个用力,不意外地听到了“咔嚓”一声,榉木做的床头被他抓出一个凹陷。
松开手,木屑从他手心哗哗地落下,许宁也转身去检查桌上的茶水和屋里的痕迹,企图从中找到凶手的线索。
“晋知,你昨晚守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陆信南问一旁还有些迷糊的孟晋知。
他们来时,孟晋知趴在桌上睡得正好,这让许宁也怀疑孟晋知喝的茶里是不是被人放了蒙汗药。
孟晋知摇摇头:“俺什么都没听见。”
乐凡正检查男人的死因,眉头皱起:“你怎么会睡着?”
“说起来,倒是有些邪乎。”孟晋知摸了摸头,“俺本来是一直看着那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困,眼睛也睁不开……后来的事情就是你们把俺叫醒了。”
“说起来……”陆信南摸了摸下巴,“我们昨夜似乎睡得也有些过于沉了。”
简直是一夜好觉!
可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他们行走江湖多年,警惕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也是保持警惕的,稍有一点动静就能让他们醒来。
然而昨晚上,不止孟晋知忽然就感觉困了,就连他们都沉沉的睡着了,而且当时还什么都没怀疑。
许宁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线索。
“房门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窗户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茶壶里的茶也没被人下药。”许宁也坐在桌边,看着乐凡,“他是怎么死的?”
“死因很奇怪,一掌毙命。”乐凡慢吞吞地溜达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道,“可这一掌是拍在他肩上的,应当不会要了他的命才是。”
“除非凶手内力深厚,一掌就震碎了他的肺腑,这才一掌毙命。”陆信南分析。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当下都没有说话。
“会不会是裴家干的?”孟晋知想起此人正是他们从裴家人的手下救下来的,不由问道。
“这个……”乐凡和陆信南、许宁也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若当真是裴家做的,那么这个内力深厚的人,又会是谁呢?
除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侠士外,能拥有此内力的人,就只有魔教的教主文祈宣了。
难不成裴家和魔教还有勾结?
几人显然是想到一处去了,脸色登时一变。
孟晋知没他们想得那么多,只是可惜地道:“这人好歹也是个富家公子,为了个劳什子的宝贝丢了自己的命,也不知悔不悔?”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迟了。”许宁也声音微沉,“人已经死了,还是让人入土为安的好。”
乐凡点头,招呼着孟晋知把人背出去。
孟晋知骂骂咧咧地背着尸体,和乐凡出城去了,只是许宁也看着那失去生机的男人,心头一片沉重。
“你也别摆出这个表情,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出凶手,给那些冤死的剑客们报仇。”
陆信南一扭头,就看见许宁也脸上的表情,劝道:“而且,这唯一的线索断了,青山那边,我们还得再寻个时机去瞧瞧才行。”
许宁也轻声叹息,总算是收了脸上的凝重:“此时不宜行动,待我们回百草谷后再悄悄来一趟。”
“行。”陆信南颔首,推开门,“去找阿容吧,该吃早饭了。”
许宁也想到云容,温和的眼里多了一丝温情。
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线索,就被人灭了口,云容还以为一大早就会见到他们沮丧的表情,不曾想许宁也和陆信南的表情都还算是平静。
想来是想通了。
云容问了问情况,知道他们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后就没再问下去
“那你们继续分析凶手,我出去给福宝买生辰礼物。”云容擦了擦嘴,随后施施然地出去了,只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
岸边的柳树下系着三两渔船,有炊烟袅袅升起。
云容向路人打听了哪里有小孩子的玩意儿卖,得知城门口那边多半都是,道过谢后便向城门口而去。
她信步走到城门口,道路两旁果真摆满了各色小摊,贩夫们吆喝的声音格外响亮。
云容逛了一圈,在个匠人摊上相中了一片长命锁。
这长命锁的材质倒不稀罕,不过是普通的细银,难得的是手工精巧,又刻有百福具臻四个篆字,既合了福宝的小名,又带有美好的寓意。
她喜欢得紧,赶忙掏钱买了下来,正要再去别处逛逛,却忽然瞥见一角的小摊外围满了人,不由走了过去。
那摊贩是个肤色黝黑的老农人,右臂想来是受伤折了,草草绑着掉在身前。
他只剩下左手活动,手上的功夫却娴熟极了,翻转之间,竹条便被编成了各色玩意儿,鸟兽鱼虫,栩栩如生。
然而围在两旁的人虽多,但真正买的人却少,大多数人瞧了会热闹便拔腿走了,只有零星几个路人拗不过自家儿女,蹲下来跟这老人谈价还价。
云容见这老人用粗嘎的声音一遍遍重复说“不能再便宜啦”,手掌上都是勒出的红痕,心中不由轻轻一叹。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到摊前,轻声道:“您会编鸽子么?烦请做七只鸽子,我都买啦。”
老人诧异地望着她递过来的银钱,忽然明白过来,脸上的皱纹颤动:“姑娘稍等,姑娘稍等!”
地上所剩的竹条不多,老人动作也快,云容站在一旁,默默望着编好的竹鸽在风中起落。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还有多的么?我也想买。”
这声音是极低沉的,也是熟悉的。
云容微微侧目,见迎面走来的是个撑着纸伞的年轻公子,黑色的长袍抚过地面,腰间的利落地束着一条黑色腰带,给人一种爽朗大气的感觉。
他握伞的那只手指骨修长,犹如冰雕玉砌,竟比姑娘家还要白净两分,云容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料这人竟然仿佛察觉一般,朝她微微点头,随即冲老人彬彬有礼道:“敢问店家,这竹鸽子还有多的么?”
“公子晚来一步,都被这位姑娘定啦。”老人颇是局促,搓着手道,“剩下的玩意儿都在这里,不知公子还有瞧得上的么?”
那黑袍男子环视一周,微微皱眉。
云容见他果真喜欢,笑着道:“罢啦,既公子真心喜欢,便让一只又何妨呢?我再买只蚱蜢便是啦。”
她抬手取下老人先前编好的一只竹青蚱蜢,示意老人将最后一只竹鸽递出去。
黑袍男子的眼神钉在她身上许久,而后朝她拱了拱手,躬身接过这只竹鸽,像是十分感激:“舍妹向来喜欢这些玩意儿,文某多谢姑娘割爱。”
云容心道,果然是他!
却也不多言,话音一转:“云容也要多谢公子!”
如若不是文祈宣,她昨天只怕不好善了。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文祈宣淡淡一笑。
云容闻言,也不再提昨日之事,只颔首笑道:“这也不过区区小事,文公子多礼了。”
云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地发觉自己出来太久了应该回去了,抬手将一连串的竹鸽连同那只蚱蜢提在手里,与老人和文祈宣招呼了一声,径自往回走。
“没事吧?”
还没等云容走出几步,迎面而来的许宁也就已经急匆匆抓住了她手腕:“怎么一个人走这么远?”
“宁也?”云容下意识回头,却不见文祈宣的身影,不由放下心来:“我随便在这头逛逛,怎么啦?”
许宁也愣了愣,看着她回过头来,这才缓声道:“没什么,我看你迟迟不归,怕你有麻烦。”
见云容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迟疑地问:“你刚刚是在看什么?”
云容不想让他此时和文祈宣对上,便很好地掩住了自己的表情,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你好歹也是福宝的干爹,福宝的生辰到了,你这个干爹备好礼物没有。”
说罢,她伸手指了指那老农人的摊位:“平白无故成了干爹,要是再不送桩拿得出手的礼物,可不是白占了人家乐凡的便宜么?”
许宁也终于也笑起来,眉梢一扬:“怎么,你的礼物早挑好了?”
云容眨了眨眼:“倘若没有,能顺带捎在咱们许少侠的名下么?”
“好!”
话尾一落地,她手里的东西就被许宁也接了过去,提在手中,另一只手则牵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一起往城内方向而去。
江河曲折向下,映出女子脸上的一抹红晕,那白嫩的手指,无声而有力地回扣住男人的大手。
许宁也嘴边抑制不住地往上扬,看着身边的女子,眼神温柔。
他们离去后,文祈宣出现在老农人的摊位旁。
他依然持着那柄三十六骨的油纸伞,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深沉之色。
待到看不见那对男女的背影了,他终于也转身离去,走到长河边时眉心蹙起,忽然随手一扬,将先头那只栩栩如生的竹鸽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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