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东方勉自幼惧怕蛇鼠虫豸,他抬起眼睛,畏畏缩缩地看了谢南书一眼,鼓足勇气起身,不料这时,骨笛声骤然一变,离他最近的那只狼蛛忽然往前一扑,一缕蛛丝疾射而出。
东方勉吓得大叫一声,好容易避开蛛丝,却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终于被吓出了眼泪,边哭边摇头道:“我,我不成的……姐姐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
谢南书见他如此怯弱,脸色微沉,缓缓道:“你要是不成,杜唯不是白死了么?”
东方勉浑身打了个激灵,终于停止了发抖,呆呆看着她。
谢南书深知不该对这个娇养的孩子太过苛责,却又明白刻不容缓,当下板起面孔,冷冷道:“杜唯若还活着,你说他会不会怕成你这样?”
东方勉垂头沉默了半晌,这才摇头,低声道:“不会的。他救我的时候很勇敢,临死之前也没求过他们半个字。”
谢南书心中一痛,一字字道:“他拼死救下你,是为了叫你如今死在这里么?”
东方勉愣了须臾,忽然将牙一咬,右手拄地,总算再一次站起身来。
他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两步,双手犹自发颤,不料就在这时,阿复的笛音忽然弱了下去,骨笛声尖锐刺耳,猛然占据上风。
狼蛛们张牙舞爪,纷纷往岔道口蠕动,东方勉情急之下弯腰抓过一块石头,用尽浑身力气,朝领头那只狼蛛砸了过去。
他这一下用足了力气,竟真将最大的那只狼蛛砸死在地,然而剩下的几只闻声而动,团团将他围在中央,碍于阿复重新兴起的笛声,这才没有立刻上前啃食他的血肉。
死去的狼蛛腥气扑鼻,地上尽是碧绿的汁液,东方勉手中再无倚仗,牙齿“咯咯”打架。
谢南书心中急切,大声喝道:“你祖母自你失踪后中风在床,数日未醒,你就不想回去见她么?”
东方勉霍然抬头,惊道:“我祖母……祖母她……”
“她在等你。你们全家都在等你回去。”谢南书用力点头,双臂张开,声音忽然温柔下去,“别怕,跳过来,姐姐接着你!”
东方勉咬紧牙根,后退两步,终于再不去看地上斑斓的狼蛛,闭眼便是一跳。
转瞬间他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谢南书将他放在地上,抄起鞭子,叫道:“走。”
三人疾退而出,千远晗领着几个下属追到洞口,却知自己并非他二人合力的对手,只得刹住了步子。
他咬着牙在洞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点点人马,班师回朝吧。”
……
东方家的二公子听说冯时樾要跟百里痴比试,小心翼翼挪到付茗醇身后,压低嗓门道:“这人外门功夫可厉害呢,冯少侠他……”他悄悄瞥了冯时樾一眼,吞了口唾沫才道,“他比这姓百里的灵巧多了,只怕要多加小心啊。”
“谁长得高大谁就能赢么?”付茗醇一听就知道他是担心百里痴人高马大,怕冯时樾比掌力吃亏,却偏要说得拐弯抹角,不由忍笑道,“那二公子岂不是跟我们御剑山庄的庄主不相上下,要么你上去试试?”
眼见那二公子连连摆手,付茗醇一笑,正要咳嗽一声催他们开场,不料刚一抬头,却发现冯时樾的左手状若无意地压在小腹上,手背微微发抖。
他的动作极其细微,便是在他对面的百里痴也未必能发现异样,然而付茗醇何等眼尖,心中立即一沉。
糟糕,时樾的伤恐怕复发了。
此时此刻,冯时樾心中也是焦虑万分。
他没想到自己受的伤早不复发,晚不复发,偏偏在他跟百里痴立约之时复发。
他都已经想好了破敌之法,正要催动内力,谁料真气刚走过丹田便是一滞,小腹随之一阵剧痛。
他不敢在百里痴面前露出异样,伸手轻轻压住小腹,将一声闷哼硬生生咽回肚里,然而真气在体内始终游走不畅,让他不由得想骂人。
冯时樾心底微沉,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正巧对上付茗醇焦灼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交,付茗醇虽然猜到了缘故,却已晓得事态严重,眼珠一转就想找个法子赖掉这场比试,不料百里痴已将外袍脱去,一步斜跨上前,声如洪钟道:“十招之内,如何算赢?”
冯时樾心念电转,朝付茗醇微微摇头,随后扭过脸去,笑道:“比武么,自然是谁先倒下谁便输了。”
百里痴听他语气随意,似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道:“百里痴微末功夫,不值一哂,可少侠要想在十招之内叫在下无力还手,却也将百里痴瞧得忒小了。十招之后,倘若你我都还有余力,又当如何?”
“那便这样:倘若你我都未倒下,那十招先出完的人算输。”冯时樾微微一笑,沉肩坠肘,左掌横翻,右掌微抬,这一下仪态端方,确是谦逊无比的大家风范,“这便是我的第一招。阁下请了!”
百里痴定睛一看,怒气勃发,扬声道:“起手式作第一招,冯少侠如此托大,想必是胜券在握了?看掌!”
他再不多言,一掌斜劈,直取冯时樾右肩。
冯时樾双肩齐沉,避开一击,眼见百里痴掌风呼啸,又是一招抢上,他面不改色,足尖一点,整个身子向后飘去。
付茗醇在旁观战,见了冯时樾这两下闪避,立即明白过来。
——冯时樾旧伤复发,不便跟百里痴硬拼,所以第一招索性先摆个虚架子,故作张狂。
那百里痴脾气暴烈,一气之下连出几招,自然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付茗醇虽然担心,却也为冯时樾的激将之法暗暗喝彩,当即扬声叫道:“啊哟,时樾不过一招,百里护法您可走了四招啦。”
其实百里痴还只发了三招,第三掌原是第二式的后招,竟也被付茗醇算了进去。
他被冯时樾连避三招,本就气恼,此时又听到付茗醇的虚张声势,哪里忍得,张嘴骂道:“胡说八道!”
他一开口,心神陡分,掌上力道骤减,冯时樾身形一晃便闪了过去,腾挪间身法灵活之极。
与此同时,耳边又听得付茗醇叫道:“五招啦。”
百里痴大怒,眼中飞快闪过一缕狠绝之色。
他手上忽然变招,双掌齐出,一掌疾抓冯时樾肩头,另一掌却如挟风雷,直往他小腹击去。
他来势奇诡,掌力雄浑,显然是要逼冯时樾出手。
冯时樾心知自己此时若不接住他一掌,反而要暴露受伤之事,当下拼着受伤之险一步不退,左肩微沉,右掌斜出,这一招极尽精妙,后发先至,一下击在百里痴腰眼之上。
百里痴双掌全出,避无可避,闷哼一声,不由倒退半步。
他挨了冯时樾一掌,掌力被卸开大半,却始终不肯认输,右手变掌为拳,仍取冯时樾小腹。
这一下险象环生,冯时樾结结实实挨了他这一拳,两人齐退三步。
眼见冯时樾疼得冷汗直冒,付茗醇情急之下横跨一步,就要上前相扶,不料冯时樾回过头来,用力摇了摇头。
付茗醇明白轻重,只得深吸一口气,嬉皮笑脸道:“时樾你可当心,你往后还有八招,人家百里护法却只剩四招了呢。”
他的尾音在山洞中层层荡开,然而百里痴却不曾出口反驳,嘴里反倒念念有词,仿佛在出神想些什么。
付茗醇暗叫不好,正要开口打断,却见百里痴突然呼的一掌,直往冯时樾胸口拍去。
这一掌招式古拙,无甚变化,只是气势汹汹,劲力显是不凡。
冯时樾身上有伤,不敢硬接,再次斜身避过,不料百里痴大笑一声,道:“果然如此!”
话音未落,他一掌疾发,人随招至,冯时樾只觉劲风迎面扑来,整个人已在百里痴掌力笼罩之下。
这一招来势虽妙,但只要冯时樾以掌护胸,运足内力,虚空中再多掌影也能一招击破——但他此刻内息凝滞,如何能拆解这四面八方的力道?
付茗醇只看得胆战心惊,几次三番想要拔剑递出,却又晓得一旦用剑便是输了,无奈之下,只得大声叫嚷:“只剩一招啦,百里小子还不认输么?”
他信口胡说,百里痴原想充耳不闻,心中却也不免跟着想道:如今是第几招了?
就在他分神的这顷刻之间,冯时樾陡然往前一扑,竟似体力不支,俯跌在地。
百里痴掌力猛然落空,不免一愣,岂料就在这时,冯时樾就地一滚,右肘支地,左腿一伸便往前扫去。
他变招奇快,百里痴措手不及,被他击中下盘,一个踉跄,险些仰倒。
冯时樾借机抢上一步,一掌便按在他后心大穴上。
百里痴哪肯认负,他知道冯时樾手上无力,当下咬紧牙根,右手快如闪电,反手便朝冯时樾腕上抓去。
不料冯时樾毫不恋战,竟轻易松开了他后心命门,足下连退几步。
百里痴长出一口气,正要举手再攻,不料身后有个声音幽幽道:“十招已过,胜负已分,百里护法难道说话不算数么?”
百里痴心头大震,这才发觉自己这最后几招求胜心切,竟忘了十招的规矩,不由恼羞成怒道:“哪,哪有十招,你们信口雌黄,我难道句句都要听么?”
“信口雌黄?”付茗醇微笑道,“百里护法可要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手上快如闪电,已将百里痴与冯时樾相斗的第一招使了出来。
他身形飘逸,掌法灵动,竟将二人此前所斗的每一招都原原本本练了一遍,仓促间虽难得掌法精髓,动作却几乎一丝不乱。
百里痴不料他记性如此过人,心中也不免暗暗佩服,一时站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冯时樾脸色微白,却已走到付茗醇身边,拿过紫怀剑,将他此前的话逐字又重复了一遍:“百里护法难道说话不算数么?”
此话掷地有声,众目睽睽之下,百里痴咬牙切齿,明知冯时樾内功有异,却又抹不开脸大开杀戒。
他僵立了片刻,终于颓然挥了挥手:“走罢。”
付冯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领头的黑衣兵原是百里痴的亲信,此时胸中不忿,急道:“百里大人,他们……”
“让开。”百里痴扫了身后的下属一眼,见他们神情各异,当即冷冷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让他们走!”
喜欢往生阁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往生阁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