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听见她的声音,愣了愣才回过神来,霍地扭头:“又是你!谁要你来充好人?”
慕蓝见她这样不知好歹,不免也有些着恼,正要堵她一句“那你别要我面具便是”,却听远处的擂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在底下大声喝彩:“好俊的轻功!”
“一群井底之蛙!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轻功?”顾盼立即被这声呼喝吸引了注意,一下子忘了把那个罗刹鬼的面具扔还给慕蓝,“蹬蹬蹬”便往擂台跑去。
慕蓝见状,不觉哑然:罢了罢了,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这位顾大小姐,自己也太沉不下心了,跟她置什么气?
她摇了摇头,目光梭巡半天,这才发觉穆时不知何时已经融入了人群之中,身形不动如山。
她默默地站在穆时身后,与他一同看着台上的情况。
两人都沉默的时候,顾盼也随着人潮挤到了这边,边走还边嘟囔:“怎么这么多人啊?好半天了,连台上的人脸都看不清。”
她话音未落,却听台上那位“泥人王”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要较什么艺?”
一把清朗的嗓子缓缓响起,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潇洒劲儿:“射箭吧。”
这个声音甫一入耳,顾盼只觉得分外好听,不由朝台上看去,入目便是那个青衫单薄,却是长身玉立、姿容清举,眉宇间还多了一股浩然之气的男人,呆了呆。
在她为付茗醇发呆时,只听台上那人道:“还有没有人要跟这位公子一道较艺?如果没有,那咱们的射箭就开始了。”
半晌无人回答。
付茗醇见状,笑了笑,随后选弓取箭,慢腾腾地磨蹭了好一会儿。
穆时扫了周围一眼,冷不丁看见一少女面露关切之色,努力踮起脚尖,朝高台另一侧张望的样子。
她藏身在熙攘人群之中,穿鹅黄色衣衫,外披一件蓝衫,挽墨色长发,手中还端着半碗没吃完的馄饨,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无多大差别。
穆时收回了眼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台上。
谁料恰在这时,付茗醇终于挑了张趁手的弓,又给弓弦上好了蜡,忍不住轻快地打了声呼哨,挽弓试弦。
下一刻,有破空之声骤然响起,瞬间激起满堂喝彩。
穆时眯了眯眸子,径往发声处看去。
高台最里处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个箭靶,靶心之上一寸地方各悬一个拇指大小的羊皮球,球中装满清水。
每个箭靶前又分别置有一指宽的竹篱,射箭人离箭靶足有数十步远。
重重关卡之下容不得半点偏移,要想穿过竹篱射中靶心、又不刺破羊皮小球,着实不易,然而青衣男子面不改色,手势极稳。
他一箭既出,更不停歇,双眼微眯,“嗖嗖嗖”连发三箭,每一箭好似急电,避开障碍,直冲靶心。
台下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付茗醇身姿轻盈,举重若轻,一副弯弓张如满月。
他搭弓在手,箭发连珠,很快就将箭壶中十支竹箭全部射尽,竟是十箭连中,例无虚发。
淮南城里最大的武林世家便是覃水派,但东方府上掌家的老夫人年事已高,其他人又不常出来走动,台下诸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箭术?
一时间路人们鼓噪不已,个个都说今日长了见识,凭他后来人再如何厉害,也顶多同的茗醇打个平手。
此情此景之下,付茗醇虽不是自大之人,却也难免志得意满,他转身朝台下微微一笑,抱拳道:“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穆时若有所思,难不成,是御剑山庄的人?
思及此,穆时抬眼,好好地打量了一下台上的男子,脑海中却无半分印象:看来,不是临安城中的武林世家出身。
倒是那个捧着馄饨的小姑娘长得有些像他认识的人。
只是除了谢家外,他当年与其他世家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并无多大来往,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她是哪家的后人。
付茗醇飘身而下,朝柬梦那头走。
热闹散场,顾盼这才如梦初醒,陡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付茗醇走到那个身披蓝衫的女子面前,将手中的泥人递到她面前,也不知怎的,竟有些羡慕那个女子能得到这样的男子的爱护。
……
柬梦端着半碗早已凉透的馄饨,眼睛望着不远处,嘴角微抿。
付茗醇一怔,随着她视线看去,却见一红袍男子正看着他们这边,不由侧身挡住了那男子的视线。
然后伸手,将那尊赢来的嫦娥奔月泥人随手递给她,嘴里扬声说道:“瞧旁人作甚?拿着。”
柬梦难得不好意思:“就是人家一直看着我,我有些……”
“你几时也会不好意思了?再说了,你长得好看,他自然是要多瞧你一眼的。”付茗醇嬉笑道。
“去你的,又胡说。”柬梦本还感动来着,下一秒,全部碎成了渣渣,“若是这次与你一起出来的人是南书,你敢这么和她说么?”
“……不敢!”付茗醇艰难道。
他怕被抽!
柬梦当即哼笑:“也是,南书可是连妖狐都敢抽鞭子的,更何况是油嘴滑舌浪荡子的你。”
“要不是有无定大师在她身后给她撑腰,你看她敢不敢抽那妖狐。”付茗醇小声嘀咕。
“……”柬梦白了他一眼,“有本事下次当着南书的面儿说。”
“不过,那狐妖也是痴情,无定大师毁了那女子的尸身后,他竟不愿苟活,同那女子一道去了。”
付茗醇没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远处,慕蓝却愣住,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边的人,只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男女,神情变幻莫测。
人人群渐渐散去,慕蓝看不清对面的男女是什么表情,却被穆时此刻的神色惊得倒退了一步。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仿佛过往那些不知悲喜的岁月顷刻之间都在他眉间一一掠过,让他在这一刻隔绝了四面八方的人间烟火、芸芸众生,连晚风都不敢来惊扰分毫。
慕蓝屏住呼吸,默默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穆时回神。
她迟疑片刻,正要唤一声“阁主”,刚张口就见穆时回过头来,冷冰冰地往后扫了一眼。
慕蓝一个激灵,也不知怎的就改了口:“阁……老爷,您怎么了?”
穆时并不说话,通身的气场却都冷凝下来,嘴角也微微抿起,无端端给了慕蓝一种他在发怒的错觉——可这莫名其妙的,他发哪门子的怒?
说了一会儿话,柬梦把碗放到付茗醇手上,自己则研究起那尊嫦娥奔月来。
忽然,夜空中猛地炸开两朵信号弹,一前一后,先发的那枚是蓝色的祥云纹图案。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明白那是项诀发出的求援信号,生恐东方府上有变,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掉头便往回赶去。
慕蓝见穆时一动不动,视线却仍望着那两人远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百里护法的信号弹,咱们不用理么?”
穆时仰头闭目,心头越发下沉。
原来,阿初的尸身都不在了,淳晏也随她而去了。
那么,他此刻所做的这一切,究竟还有何意义?
沉默片刻,他松开拳头,摆了摆手,声音阴沉带着两分杀意:“跟上去……”
他一顿,眸子倏然睁开,凌冽的杀意毫无预兆地迸发而出。
“若遇到反抗之人,杀!”
他要这些人为他的女儿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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