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沉默不语,谢南书心情大好,视线追着他的飘忽的目光,想要与他对视。
她这般开心,无定大师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愿让她难过,只好如她的愿看向她,与她明亮的眸子对上,认真解释:“因为在贫僧心中,施主你一直都很厉害!”
不论是鞭法还是剑术,她都很厉害,那么别的当然也是不在话下。
谢南书眼角弯弯,借着他宽大的袖摆偷偷地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指:“那就承大师吉言了!”
说罢,她飘身往人群密集处而去。
无定大师的指尖不由颤了颤,一股不知名的麻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口,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
……
在城楼的中心开阔处有一口小钟,旁边放着计时用的沙漏。
不少女子围在周边,手拿针线跃跃欲试。
钟声响起,沙漏倒倾。
姑娘们抬起双手,就着灯光月色,穿针引线,神情专注。
场中一时安静无声。
三人看得新奇,目光在众多姑娘家身上不断转移,最后还是落回了谢南书身上。
对比之下,也觉得还不错。
但是谢南书……
红衣女子无奈地盯着手上的七孔针,再次抿湿线头,向细小的缝隙中戳去。
如果只看表情,几乎以为她是个高手,可实际上却是十窍只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谢南松凑到无定大师身边,小声道:“我阿姐是哪里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她能拿下第一的?”
无定大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答话。
尝试再次失败。
谢南书横了谢南松一眼,你以为你说的小声她就听不到么?
谢南松:“……”恹恹地垂下头,不敢再胡说。
“哼!”谢南书轻哼一声,决定放弃正常的穿针。
她不会女工,但她会武功。
谢南书小心运气,将内力注入柔软的彩线。
彩线立刻被抻直。
她对着灯火举起针,气蕴沉凝,焦躁情绪迅速收敛,神情也变得跟其他人一般无二。
五彩线穿入针孔。
三人对气息很是敏锐。
他们把目光投向谢南书,不过片刻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他们也习武,自然知晓练习攻击准度是习武的基本功之一。
将软趴趴的彩线变得坚硬,接下来只需用甩银针的手法让线穿过指定位置,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像吃饭一样简单。
面对这公然的作弊期负人,饶是无定大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南书一手捻线尾,转着七孔针。
银白色泽在空中划出流光,形成圆圈。
她看着谢南松:“反正我没输。”
穿针的第一名在谢南松说话时就已经抉出。
谢南书用的方法完成得很快,在所有人中也是上游。
灯火突然全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不知所措,月光也晦明不定,便不由慌乱。
谢南书和无定大师久经生死,而谢南松和施景这么多年的武功也不是白学的,所以不会因此失色,但却也架不住周围人的推搡。
他们又不能一掌打开他们脱身,只能在人民的海洋中无力漂泊。
灯火终于重新燃起。
虽然只是边角的少部分,却也勉强能照见周围的人。
负责南城楼的管事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急忙命人迅速点亮其余灯火。
有人搂着自个儿的夫人,忙乱的侍者在身旁跑过,远远有喧声。
也有糊里糊涂倒入男子厚实怀中红了脸的妙龄女郎,手足无措的男子跟着不争气地红了脸,慌里慌张地把姑娘扶好。
施景四下看看,无奈挑眉,抱胸而立:“不会吧,都被冲散了?”
“我还在这儿呢。”身后的谢南松抗议。
“你不算。”施景头也没回,万分嫌弃。
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个都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开,稀里糊涂的跟着别人撞来撞去,灯亮才无语地发现身边的人是谁。
这么多人,这种小概率事件,偏偏就是他们俩给遇上了。
谢南书看着空无一人的身旁,挑了挑眉,认了一会儿方向,然后顺着直觉向前走。
城中小巷中,一片漆黑,白衣男人狼狈地坐在地上,污泥沾上洁白的衣摆,仿佛神佛堕入了污秽的地狱。
男人脸上血色全无,眉心紧蹙,半边脸上布满了黑气,在血肉之下慢慢蠕动着,冷汗顺着他额头流下,“啪”的一声打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手腕上的佛珠在发着微弱的光芒,似是想要克制他身上的魔气,然而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任由这魔气缓缓向额头蔓延,丝毫不阻止。
“无定?!”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魔气停止了向上蔓延的趋势。
谢南书本是顺便寻了个方向,不料竟听见此处有声响,这才过来看一眼,然后就看见了魔气爆发的无定大师。
她是第二次见到他魔气爆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痛苦的时候,心尖猛地一抽,那股疼痛在心口发出酸涩的感觉,然后遍布全身。
无定大师紧闭的眼睫颤了颤,仿佛是想要睁开眼看看她,却又无力睁开,只能任自己的思绪陷入黑暗中。
谢南书在他身前坐下,指尖抚过他的面庞,动作温柔,声音也很轻:“会没事的,无定。”
她不知该怎么帮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陪伴他。
谢南书环住他的腰身,将自己埋入他怀中,轻声道:“无定,我会陪着你的,我会陪你一起……”有泪珠从她眼中落下,砸在无定大师的手上。
无定大师手指微动,缓缓抬手,抱住了怀里的人,喃喃道:“谢施主……”
“是我。”
似乎是确定了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无定大师一直紧咬的牙关渗出了一丝声音。
谢南书听得很清楚,他在唤她:“南书!”
她瞬间红了眼,双手攀上他的肩,与他额头相抵:“是我,无定。”
魔气在这一刻消散了些许,谢南书抱紧了他,把脸埋进他颈窝:“无定……”
肌肤相触,无定大师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魔气从他脸上渐渐褪去,最后全部退回到胸口。
无定大师从心魔中挣脱出来,意识慢慢回归,他才察觉到怀中的人和颈窝中的湿润。
“施主……”无定大师的声音虚弱无力。
谢南书却仿佛没有听见,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无定大师没有挣扎,由她抱着自己。
轻抚着她的长发,无定大师声音温和:“贫僧已经没事了,施主不用担心。”
谢南书从他怀里抬起头,灯火从远处投射过来,略显昏暗,可就是在这样昏暗的灯火下,他的眼眸更加明亮,灼灼炙烤人心。
谢南书擦掉脸上的泪水,空着的手抬起又放下。
好一会儿,她才直面无定大师的目光:“我们出去吧。”
护城河不远的一处八角亭中,传来悠长又悠扬的笛箫之声。
曲调是轻愉的,笛声箫声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互明心意的男女对月合声,连微风都携了几分清朗明快。
箫声滑出一个尾音,一曲终了。
月色照见两人眉目如画,远处灯火通明。
他们放下笛箫,一齐笑了。
刀光剑影的江湖杀伐,在乐声中尽数化为温柔缱绻的雪月风花。
那么多的情思眷恋,又何需再谈。
破碎的声音击打亭子。
那男人抬起头。
“下雨了。”
南城楼已经恢复秩序。
此刻,输巧的女子正为得巧者赠上礼物。
谢南松坐在一边远远看着,撇了撇嘴。
“想什么呢?”施景问他。
“我在想幸好我阿姐不喜欢这种东西,不然她手指恐怕都要废了。”
他的阿姐还是舞刀弄剑的时候更开心,而不是和普通姑娘家一样相夫教子,不能踏出大门一步。
施景挠了挠头:“可是我娘亲说,如果女子不会女工,是不会讨夫家喜欢的。”
“不讨喜就不讨喜,总有喜欢她的人,再说了,还有我呢,大不了我养阿姐一辈子。”
“感觉够呛。”
谢南松冷哼一声:“小看人。”
“不,只是觉得你可能够呛。”施景残酷地指出一个事实,“因为你打不过谢家姐姐。”
谢南松:“……”
“那还是给阿姐找个相公罢!”谢南松眼珠一转,一把扑到施景身上,“要不以后你长大了来娶我阿姐吧。”
“还是不了吧。”施景委婉地拒绝,他可打不过无定大师。
“你敢嫌弃我阿姐。”谢南松眯了眯眼,威胁地看着他。
“不,我嫌弃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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