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施主,贫僧无法给你想要的,贫僧这一生,早已给了佛祖。”无定大师静静注视着对面的红衣姑娘,“贫僧不否认,施主在贫僧心中已经是不可割舍的,可是,贫僧永远都无法将施主放在第一。”
谢南书红了眼:“那么,你念佛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天下人!”他沉默一瞬,如此回答。
“那我呢?”
无定大师眼睫一颤:“你也是天下人之一。”所以也是为了她。
谢南书像是被他这句话烫到,慌张别开了眼,眼底却是一片酸涩。
她仰头,看着挂在屋檐、却又被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的灯笼,实在想去再淋一场。
慢慢地,她抬手,握住对方的大手,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手很冷,几乎没有温度。
“施主。”无定大师敛眸,淡声唤她。
谢南书指尖颤了颤,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将那盏莲花灯放在地上,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朝外走。
无定大师抬眸,看着她被雨逐渐模糊了的背影,眸底划过一抹苦涩。
情劫难渡,生死难测。
他不愿她为了自己丢掉性命,那不如,此劫不渡,他甘愿不成佛。
雨声渐歇。
……
月上西楼,星子散落在深蓝天幕,华光闪烁。
远远有山鸟孤鸣,湖光潋滟,水面搅碎一片繁华声色。
应轩环胸立在护城河边。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着来人偏了头:“果然不是错觉。”
谢南书眺望着水面:“你看见我们了。”
是肯定不是疑问。
应轩苦笑,是啊,看见了。
他看见向来对这种普通闺阁儿女所擅长的女工不喜欢的谢南书为了另一人而手执针线,他看见她对另一人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欢喜笑容,也看见她主动环上那人的腰身,把自己埋入那人怀中。
他问道:“你觉得,你和他会有未来么?”
“没有。”谢南书回答得毫不犹豫。
应轩见她说得果断,脸上却不是放弃了的神色,张了张嘴,那句“既然没有,那你能不能也看看我”的话噎在喉咙中,吐不出来,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咽下去。
谢南书收回目光,落到应轩身上:“可即便如此,我心里也容不下他人了。”
应轩抬头正对星空,语调苦涩:“人人都说你冷情,我还不信,如今才知,他们说得没错。”
察觉到他的心思,她就直接断了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告诉他,就算她和无定之间没有结局,她也不会接受其他人。
无情又冷漠。
谢南书没有回答,她也不想回答。
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给他希望呢?
“如果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你应该就不会这般直接了罢?”应轩开口,忽然有些羡慕无定大师。
谢南书点头:“是。”
应轩烦躁地皱眉,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忿:“为什么是他?”
谢南书没注意他有点冲的语气,微微笑了:“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有理由呢?
情爱,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如果真要说理由,那大概是……
“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清浅不由人。”一字一句,轻柔郑重。
应轩不由屏息。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谢南书对他应轩,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而非是碍于情面的虚假面具上的僵硬表情。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地说着“我不知道”,眉眼都淹没在如水月光中,笑意从眼底漫出,温柔得不像话。
即便这份温柔和笑容都不是为他——他见过江湖上无数的血腥和阴谋,这些如沾满毒液的雪水,冰封住心脏。
他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爽朗明媚的女子,同样也未见过像她一样会对不相干的人露出耐心细致的姿态的人,而她,骨子里就不是那般温柔的人,却可以为了旁人变得温柔。
此刻,看见她的笑容,就如荒芜冰原上突然绽出绿意,如何不让人欣喜若狂。
应轩抬起手,想抚摸谢南书的脸。
然而他刚有动作的刹那间,后者已经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顿了顿,放下手,心底越发酸涩。
应轩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语调平淡得近乎生硬:“明日回御剑山庄一趟,淮南城那边传了信回来。”
“好。”
应轩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仰头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谢南书看着他寂寥的背影,不由无声叹气。
次日,御剑山庄。
谢南书接过应轩递过来的信,细细看了看,越往下看,眉头越紧。
“怎么会这样?” 谢南书放下信,“我离开之前,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怎么会……”
“是时樾他们出了岔子。”应轩说道。
如果冯时樾的计划一开始就能顺利进行的话那还好说,可自他们中了软筋散后,局面就已然变了。
而那个时候,柬梦并不在东方府中。
再加上东方府中本就有内应,他们没了内力,只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谢南书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明白了,我会马上出发,赶往淮南城。”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人救出来,而在整个淮南城都被紫薇阁所把控之下,这封信还是送了回来,那就说明对方也巴不得他们去救人。
“你一个人去?”应轩皱眉,不赞同地看着她。
谢南书摇摇头:“我会带几个人,不过不是庄内的人。”
淮南城的局势未明,御剑山庄这边的人她不能带走,否则一旦紫薇阁对临安城出手,那么他们将救援不及。
“你是说……南松和阿景?”应轩不可置信,“你疯了?他们自己都是半大的孩子,你带他们去,能给你什么助力?”
谢南书平静地看住他:“我既然说带他们,那么自有我的理由。”
说罢,她已经抬脚离开,没看见身后欲言又止的应轩脸上的表情是如何的犹豫不决。
出来,她才发现天色昏暗,大雨瓢泼,地上积了一洼雨水,雨珠落下来,溅起水花,打在衣摆上。
她撑开油纸伞,远远望着那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峦,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伤了又如何?
她不是还放不下他么?
罢了,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与他辞行吧。
她撑着伞,走进雨水里,朝绮霞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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