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永兴村在一片泥泞之内开始重建,蚕业制造厂和丝绸厂全部停工,原来的工人全都在家里待着,为自己的新家做着重建的准备。这是一场意外的洪水,应该可以控制的,但却在人为之下成了天灾。河堤在紧张的修建,相关部门下来检查之后,拨下来一笔款项,由唐满谷负责,用于河堤的修建。剩余的工作,由城里接管。
洪水过去后一个星期,道路基本被清了出来,其实也没有太都的淤泥,只要是防止被淹死的动物产生瘟疫,该掩埋的掩埋,该处理的处理,这些事情周万能都有安排。
方义成迎来了生意上的第一个寒冬,当南方各厂开始催要货的时候,他并不能拿出蚕茧来,最终以违约赔钱的方式,在余瑶的帮助下终止了合南方部分厂家的合作。十一月底的时候,方义成账户上只剩下了四角钱。
村子里的人还是把最终责任全都归纳在了方义成的身上,原因是他如果多拿点钱出来,河堤就可以修得更牢固,就不会再出现决堤的事,方义成一个人承担下所有,将自己灌醉后,关上门,消沉得连他自己都无法认识自己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擂。当方义成不再站在财富顶峰的时候,剩下来的便是满村的谩骂和责备,翁增寿死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也没有人为他出谋划策。方善波眼见着自己的亲孙子消沉得无以复加,但却束手无策。
以前借下来的债务可以有希望偿还,如今的债务对方义成来说便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每他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想要喊人却发现除了自己谁都帮不了他。
人都不在了。
周万才发现方义成已经破产的时候,再也不跟他提要钱的事,就连经常让方义成给的一万八千元彩礼也被他咽回到了肚子里。唐翠萍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见到方义成的时候一个劲的叹着气。谁都知道方义成可能永远翻不了身了,他的辉煌已经过去,此时的他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当他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在家里足足待了三天没有出门,之后谁也没有见到他,村子重建起来的时候,才听唐铁牛说方义成在城里的一处工地上干小工,一天三十元。
后来唐铁牛和他在一个工地上,都是做小工,两个人互相帮助互相依靠,把日子慢慢的向前过。他们相信日子好是会过好的,目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
一无所有之后换来的是内心无比的宁静,再也没有那些纷争,赚来的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无与伦比的踏实。天气逐渐变冷,十月份的苏北已经有了些寒气,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开始对北方大地进行肆虐,刮过来的风中仿佛有了些刀片,把方义成的手吹出了一道道口子,裂开后又愈合,愈合了又裂开,一个月之后,手变得干巴巴的,上面满是胶布和裂痕。
唐铁牛和方义成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比以前更黑了,但也更强壮了,李亚娟带着孩子时常来看他,也能从家里带一些吃的给两人补一补营养。李亚娟是个好女人,村子里的人当初并没有想到李亚娟能和铁牛走得那么长远,后来才知道,好女人坏女人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李亚娟将孩子背在身后,有时候做拖拉机来,魏守彪买了一辆拖拉机拉货,专门拉猪,有时候自己家宰,有时候贩卖,日子很快就过好了。他来县城里的时候,李亚娟就跟着来,回家的时候送一筐鸡蛋给魏守彪,魏守彪从来没要过。
唐铁牛看见唐欣就高兴,但是手脏,李亚娟让他抱抱孩子,他就是不肯,说是等回家把自己的手洗一洗再抱。李亚娟就逼着他抱,唐铁牛把嘴咧得像个瓢,满面春风的。
李亚娟回去之后,唐铁牛和方义成在工地上抽烟,以前方义成抽红南京或一品梅香烟,现在抽哈德门,一元一盒,和唐铁牛一人一支,冒着烟。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有一点风,吹在人身上,有点凉意。方义成裹了裹破烂的迷彩服,吸了口烟后说:“将来有什么打算?”
唐铁牛笑了笑:“哥,我真没想过。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跟着你干,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跟着你就行。你是赚大钱的。”
“赚什么大钱……”方义成自嘲的笑了笑,“现在不一样了,你看看身后的工地,这里的老板才是赚大钱的,我那个厂……算了,不提了,休息一会,等会上工。”
唐铁牛点点头,随后又说:“哥,告诉晓雪了吗?”
“没……”
月影西沉,十二月份的时候月亮在西半边刮着,明亮的耀眼。地面上洒落着一层银灰。远方的树木一动不动,成黑色的一排。
大地开始结冰了,工程开始抢工,方义成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但是他还坚持着。周晓雪的生活费还是由他来提供,但是他没有经过周万才,而是打给了孟维佳,让孟维佳转交给周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