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早上五点，高建柱意犹未尽，但是方义成和司机却累得两眼通红。
方义成走的时候，没有见到翁慧兰，也许她不敢再出来了，或者是怕别的人认出来，又或者是单纯的怕方义成。方义成的心里非常复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沉默。
“小方，怎么了？累了？”高建柱抬起眼，微笑着问。
“没有没有。”方义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洗澡还真是累人，下回呀，一定得注意，小方啊，咱们洗澡都干什么了？”
“就是洗澡不是吗？”方义成陪着说道，“洗澡，然后睡一会，现在我们回家了。”
“嗯，对对对。”高建柱满意的点了点头，“小方啊，前途无限呀……”
方义成回到乡里，和孟伟稍微交代了几句，便回到了村子里，一倒家便倒在床上，一直睡到天黑了都没起床。方礼安喊了他几句，他只是答应了。见他那么累，方礼安说：“饭在锅里了，你饿的时候自己起来吃一点，翁家堂喊我过去有点事，你吃完了早点睡。”
听父亲提到了翁家堂，方义成便想到了翁慧兰。
天黑了，但是方义成却睡不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翁慧兰那个楚楚可怜却又咄咄逼人的样子。他很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说出来，翁慧兰一辈子真的就毁了，不说出来，他难道就这样看着翁慧兰沉沦下去？
他坐了起来，想看看书平静平静，可是他却静不下心来。
他想到了村子里的许多人，世世代代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即便是再穷再累再苦，都没有走到像翁慧兰那一步，那是她自己愿意的吗？方义成不知道。也许，翁慧兰不想做的时候自然会离开，但是她什么时候不想做呢？
方义成心中的矛盾逐渐加深，他索性不睡了，打开日记本，记下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但是没有提到翁慧兰这个名字，而是用一个字母“L”代替了。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大雪，很快，夜晚中的苏北大地被掩盖上了一层银色的棉被。夜的宁静能够让方义成听见鹅毛大雪落下的声音，扑簌扑簌的，似乎是有人在夜晚之中的雪地里低语。
方义成站在雪地里，让雪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许久都没有动。
他看着这个世界，忽然在想，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如他所想的那样过得很好？如果不是昨天他机缘巧合的看见翁慧兰，他即便是猜到了也不可能确定翁慧兰就是做那样的工作的。他接触的人不多，但是听到的却很多。
如果是这样，每个人都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过得好，那么周晓雪呢，她独自一个人在南京是如何生活的，是如何度过那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晚的？
他们都长大了，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世界，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单纯天真烂漫。
他从翁慧兰的身上看见了许多他以前从未看见过的东西，这些东西如同梦魇一样让他感觉到害怕。将来他承包工程之后，是不是经常会遇见这样的事，会碰见这样的人？方义成十分矛盾，心中十分纠结。
他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希望一直这样美好下去。即便是贫穷也无所谓。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开始思念晓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礼安回来了，看见方义成站在雪地里，吓了一跳：“义成，那么晚了，你站在雪里做什么？”
方义成听见了父亲的声音，睁开眼，喃喃的说道：“爸，你说远方的雪和我们眼前的雪是一样的吗？”
“胡说什么呢？”方礼安没听懂方义成的话，拉着他要进屋，可是方义成却说道：“爸，你让我在这里站一会，我想冷静冷静。”
翁慧兰的事让他的世界观差点儿崩塌，他所见到的这个世界是否如他想的那么好，他开始怀疑。远处的雪和眼前的雪是一样的吗？他不知道，书本上说的是一样的。可是高建柱昨天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社会人脉课，并且让他记忆深刻。所以，书本上的东西，真的都是可取的吗？
也许是他读书读傻了。
这个世界，是一直都在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