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兰和马南英见面的时间是在中午,那个时候马南英刚好拿着中午给李宽厚的饭菜,进了病房的门之后,和陈桂兰撞了个满怀。陈桂兰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身烟尘之气,和马南英的朴素显得格格不入。马那英并没有理会她,把饭菜放下来之后,先是为直了眼的李宽厚整理了一下衣裳,随后打来热水为他擦了擦身体,然后才开始喂饭,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
陈桂兰就在马南英的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直到马南英把饭菜都为喂完了之后,才开口说出要让马南英到外面“详谈”。马南英毫不犹豫的答应。李宽厚看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他自认为的爱人出了病房的门,引起旁边病友的询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两个人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妻子一个亲戚。在他的心里把陈桂兰当成了妻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桂兰这一次来是找马南英要钱的。
“没有钱。”马南英很痛快的回绝了陈桂兰的无理要求,提着饭盒便要回家,被陈桂兰挡住了去路,“你还想怎么样?”
“那段时间你也知道,我和李宽厚在一起,我也有权利拿钱,我知道的可是三十万,我也不要多,给我一半。”
“你慢慢等着吧,钱已经让翁慧兰骗走了。”
陈桂兰没想到钱已经让翁慧兰骗走,她不信,但是不由得她不信。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陈桂兰这才明白自己经营了那么长时间的计划被翁慧兰完全打乱,钱没有了,她也沦落成过街老鼠。
李宽厚还在病房里等着陈桂兰回来,想询问一下和马南英到底说了些什么,结果一直等到晚上,谁也没有等到。病房内空落落的,只有旁边病友和家人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家长里短,让李宽厚睡不着,也静不下心来。李宽厚不知是因为陈桂兰的离开而生气,还是因为马南英饭菜做得不合口味,他挣扎着坐起来,把旁边的暖壶摔成了碎片。
同病房的病友静若寒蝉,不知道这位断了腿的朋友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他们没有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宽厚还在期盼着陈桂兰的到来,他希望陈桂兰能在他的跟前说几句宽慰的话,那怕是一句也可以,但是,陈桂兰从那一次之后,从未出现。之后一辈子,李宽厚也没有看见过陈桂兰。陈桂兰就如同一阵烟一样从李宽厚的世界里消失,带走了李宽厚残缺的灵魂,留下了空荡荡的回忆,等到他死的那一天,也没有想明白陈桂兰为什么会消失,为什么陪在自己身边,端茶倒水的人还是马南英。
马南英家的房子在修建到一半的时候停工,工人们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吃喝,让马南英快点拿钱,可是马南英的钱还没追回来,只能看着整天懒得躺在破床上,盖着那层满是破洞的被褥的李三柏唉声叹气。她并没有抱怨也没有焦躁,只是在这苦闷的生活下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在李宽厚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她做出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一切,回忆起李三柏小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对孩子的管教已经造成了现在无法逆转的后果。
看着那几道竖起来的墙壁,马南英已经哭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随后擦干了眼泪自己拿起瓦刀在脚手架上生疏的垒砌了第一块砖头,随后被掉下来的砖头砸在了脚面上,鲜血直流。李三柏看了一眼之后又一次翻过了身,继续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破小说,沉浸在那个不属于他的武侠世界里。
马南英把儿子的床掀翻在地,拿起瓦刀追了李三柏半个李家庄,才累得倒在了地上,被路过买猪的魏守彪看见,送到了医院。还没有开始治疗,马南英便一坡一坡的回到了半壁残垣的家,痛不欲生。她这时候才知道没有男人的日子过得连猪狗都不如,直到方义成送来了三万元钱,才让她的日子暂时得到了一些改善。
她记住了永兴村的方义成,将这笔帐写在了她和李宽厚的结婚证书上,收在了原本保存存折的那个小箱子里,直到她因为胃癌去世的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这笔钱也没有还掉,但是方义成从来没有开口要过。
李三柏被马南英追出了李家庄,暂时不敢回家,便来到了自从李宽厚住院,他就来过一次的病房,向木头一样的李宽厚开口要钱。李宽厚看了半天才知道这个满身是泥的人是自己的儿子,颤巍巍的在枕头下面摸索了半天,才摸索出十元钱来塞到了儿子手中,结果被儿子把钱扔在了他的脸上。
“我要五百!我要五百!老不死的,快点给我钱!”
李三柏掐住了李宽厚的脖子使劲摇晃,差点儿把李宽厚掐死。当初他打唐铁环的力气现在又全部使了出来,李宽厚由着他掐也没有反抗——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之后李三柏被医生拉开,然后报了警。方义舟赶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李三柏拷了起来扔进了拘留室,每天给他送去三顿饭,然后在第七天的晚上把他送回了家。
父子二人似乎没有人们所想的那样的感情,在这一次要钱失败之后李三柏彻底对父母失去了希望,他想要钱的愿望又变得更加强烈,在洪水退去的第二个月,李三柏离家出走,消失在了马南英的视线当中。也正是那一天,方义舟在苏州找到了翁慧兰。
翁德胜把余瑶厂里的那根主电线剪断了之后便离开了,在车站和翁慧兰碰面,翁慧兰给了翁德胜一半的钱。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翁慧兰问,“老家是回不去了,我骗了李三柏的钱,我也回不去,你回家肯定又被方义成欺负,你有什么好的去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