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慈刚出生的那一年,母亲便因为难产而死,嗷嗷待哺的杜念慈在父亲杜心友无奈却厌恶的眼神中,被刚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的三姑抱了回去,第二年之后,三姑接连产下六个子女,前五位都是女孩,第六位是个男孩。就是这位来自江濠的大姑奶奶,为这名男婴取名“阿鹏”。
之后二十年,杜念慈的亲生父亲从未见过女儿一面,并且在杜念慈刚被三姑接走了之后,便娶了一位新的妻子,为杜心友产下两男一女三位子女,就是方义成名义上的舅舅和姨。方义成直到前几年才正式认识这三位对他来说最亲的亲戚,可他对这三人毫无感情可言。
杜念慈吃着三姑家的饭长大,将三姑当成自己的亲娘。三姑含辛茹苦将杜念慈抚养成人,送她上学,为她置办嫁妆,送她出门,看她结婚生子,看着方义成和方义舟长大,也看着杜念慈日益变老。
杜念慈并没有忘记这份养育之恩,时常回去看望三姑,并且和几位弟弟妹妹的关系非常之好,令方义成的亲舅舅十分嫉妒。三姑所带来的亲情给杜念慈暗淡的童年带来了一道曙光,让杜念慈无法忘怀的是在她出嫁的时候,三姑哭成了泪人。
生未未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断头可还。和方礼安结婚之后的那段维持了很长时间的贫苦日子并没有让杜念慈心灰意冷,而是怀着积极的强烈的好胜心,要把这个新成立的家庭从贫困状态下解除,努力了十多年,都没有成功,却在广东的一家厂里面铅中毒,又因为糖尿病导致的并发症,最终撒手人寰。
三姑很长时间都未能从杜念慈的病逝阴影当中走出来,许久之后听说方义成办了厂,积极性上有上进心,而且为村子带福利,她才有所欣慰,露出笑容。杜念慈病逝的消息大姑奶奶并不知情,九七年那会儿通过书信和电话,三姑也未能把杜念慈已经亡故的消息告诉大姐,每当大姑问起的时候,三姑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转移话题。察觉出异样的大姑不顾年岁已高,央求儿子将她带到了江苏,来到了这个她阔别几十年的故乡。
酒是故乡浓,月是故乡明。许久未回到家乡的大姑看见家乡变化巨大,心中感叹这几十年来她在他乡思念家乡的苦楚,本想落叶归根,但年纪太大了,回来一次并不容易,因此几次想要回来都因为儿子的阻拦而未能如愿。这一次回来她要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什么时候再回来,已是遥遥无期。
久居江濠的大姑从未见到过方义成兄弟二人,一直想要看一看侄女的一双儿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如今见到了,老泪纵横,久久都不能说出话来。
周晓雪瞧出来老人心有嘁嘁,便握住老人的手:“大姑奶奶,我叫周晓雪,是义成的未婚妻,义成说,他有一位大姑奶奶和一位三姑奶奶,感情最好了,就带我来认一认,他说他一直都很想您。”
大姑奶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丫头,你会说话哟,其实我也想他,多少年都没有回来了,走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哩,现在你们都长大成人了,什么时候结婚呀?记得叫我哟,我虽然老了,但是还能动弹哩。”她又问方义成,“义成呀,你妈妈呢,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我都几十年没有见到她了,知道我回来了也不来见我!”
方义成听了大姑奶奶的话便知道她老人家还不知道母亲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正要开口便听见三姑奶奶说道:“哦,她有事呢,身体不太好,在家养着呢。”
周晓雪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忙说道:“是呢,大姑奶奶,我妈她身体不太好,老挂念您,您在这里过一段日子,等妈身体养好了,让她来亲自给您赔不是。”
大姑奶奶听出了他们几个人就是在拿话搪塞她,若是杜念慈真的知道她来了,肯定会来的,就算是爬也会爬过来。杜念慈小的时候最喜欢大姑奶奶,大姑奶娘时常买些糖果偷偷的塞到杜念慈的口袋里。时间久了,孩子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对大姑奶奶的依赖,长久以来从未改变的亲情在那一刻深深的印在了杜念慈的脑海里。
大姑奶奶略显生气,转而问晓雪:“你们住在哪了呀,你们怎么来的,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你们带我去看看我侄女,我今天饭也不吃了,就要见到我侄女,我侄女做糠团子我也吃,我就是不在这里吃。”
旁边的大舅子来自江濠,不怎么会说普通话,用了句英文劝说母亲不要意气用事,大姑奶奶听不懂英文,让他说粤语或者普通话,方义成听了,立即用英文对大舅说道:“其实我妈已经去世了。”
大姑奶奶没有想到方义成的英文居然可以说得那么好,惊诧之余问起到底说了什么,方义成觉得没有办法隐瞒下去,早晚会露馅,不如就如实说了。
空气忽然凝固了,大姑奶奶许久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随后又晕了过去。三姑奶奶吓坏了,猜到了肯定是大姑奶奶知道了杜念慈去世的消息,悲伤过度才会如此,立即打了120。
方义成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在医院里听说大姑奶奶只是悲伤过度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但是等大姑奶奶醒来了之后,说什么也不听,无论如何也要到杜念慈的坟上烧香。大舅拗不过固执的老人,只好雇了车将大姑奶奶带到了那片新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