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婚礼的晚宴,方家一大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方义成滴酒未沾,也正是在那天的花烛之夜,方义成将这些天来所做的决定,用语言的形式,以极其严格的措辞对周晓雪抒发出来。那天晚上的星星格外的亮,却没有月亮。也许就在那一天,方义成和周晓雪才算真正的结合到了一起。
花烛之下,星影阑珊。用红纸蒙起来的窗户上依稀还能看见树影照了进来,外面静悄悄的。整个大地沉寂在一片宁静当中,万物俱寂。十一点多的时候,闹新房的人已经离去,永兴村和这片大地一样开始进入一种奇特的休眠状态,像是钻入温暖被窝的孩子。
房间内的红烛摇摇曳曳,照映着方义成和周晓雪的身影。那张旧的书桌上依然摆放着许多书籍,以及方义成和周晓雪的婚纱照。那是由孟新庄乡照相手艺最好的师傅照出来的照片,无论是光影还是构图,堪称典范。无论是谁见到了这张婚纱照,都不由得会翘起大拇指。
当人们都离去,房间内只剩下方义成和周晓雪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之间竟然相对无言。方义成坐在书桌前,整理着书桌上由闹新房的人留下来的烟蒂和水果糖纸,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又要将书籍全都整理好,还未动,周晓雪突然说道:“义成,天不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晓雪开始害羞起来,也许她本来就害羞,只是以前和方义成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如今那么正式。夜色深沉的时候,周晓雪竟然有一丝迫不及待。很久以前其实她便想要一个孩子,因为她要读书或是方义成工作方面的原因,他们的婚姻延迟到了如今。当她正式进入方义成家里的时候,才意识到将来的生活也许和以前有太多不同。
然而,方义成似乎并没有早点休息的意思,依旧在收拾着那些书。他把许多关于经济方面的书,还有讲着苏北风土人情的书全都挑了出来,用尼龙绳扎好。他的行为让周晓雪十分费解,忍了许久,周晓雪才问道:“义成,你怎么了?”
“我把书收一收。”方义成平静的说着,他把西装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周晓雪亲手为他织的毛衣,这件毛衣是红色的,是周晓雪专门为今天这个婚礼而准备的。她想着方义成今天穿着西装肯定会冷,于是在三个月前便开始行动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件毛衣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用上,也许很久,也许很快。“我把书收一收,让你带上,行李可能会多一点,但没有关系,你可以托运,去国外应该可以托运的吧?听说是坐飞机,飞到那边大概需要多久?”
周晓雪不明白方义成到底在说什么。
“义成,你是不是后悔了?”周晓雪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
自从方义成收到余瑶那封信之后,她感觉方义成变得和以前有所不同,但是她又猜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同。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和他在一起,导致她似乎已经错过了方义成蜕变的那个时候。她不明白方义成说出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去找余瑶吗?是要去国外吗?是要离开自己吗?但是他们已经结婚了,已经把两个人的生活融为到了一起。
周晓雪的心狂跳不已。许多年前她就等待着的这一刻竟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幸福,正如周晓梅曾经告诉她的那些话一样,婚姻和恋爱其实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恋爱是两个人心灵的交流,在这期间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包容被原谅,但是婚姻却是一个牢笼,一个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并且没有人能够逃离这个生活,除非孤独终老。
可是周晓雪极其不愿意像陈桂兰那样将自己一辈子全都搭进去,因此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不愿意听到方义成肯定的回答。
“我是有点后悔了。”
方义成坐了下来,点了一支烟。烟雾飘散在房间内,像是阻隔了两个人的一座大山。周晓雪的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她的脑子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方义成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出后悔的话来。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男人,他是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由心而生的想法,没有任何装饰,正因为如此,周晓雪信了他的话,她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突然又变得陌生的男人,“义成,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周晓雪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尽量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她还在努力的寻找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然而,方义成却是在吸了一口烟之后,平静的问道:“去留学大概需要几年啊?”
“几……什么?”
周晓雪无法理解方义成跳跃性的思维,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话里,似乎感觉到他已经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说什么,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