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人愤愤地唾了丁雨一口,怒道:“在苦难的人面前,能勉强地活着,有一个贫寒的家,能娶妻生子,便是幸运。你为何要拿你自己对于幸运的理解,去评判别人是否心中存在的那些小幸运?”
丁雨转过身子,一脸严肃,浅浅地说道:“何以为家?无以为家。一个饱经苦难的人只能够给自己的妻儿带去无穷无尽的苦难,君不知,江南富庶,所以自古能人辈出,而那寒苦的北方草原食不果腹,除了出了几个暴徒,还有什么?一个苦难人间的孩子,从小就得跟着大人去劳作,去讨生活,无数人会因此去偷去抢,去道德败坏,而且,他们永远也得不到教育,听不到圣人之言,他们卑微的活于世上,不过只是因为其父亲的一时欲望罢了。他们不明事理的活一辈子,和牲畜又有什么区别?”
石道人面色涨红,愤而说道:“牲畜,人本来就是牲畜。那按照阁下的意思,苦难的人就不配拥有娶妻生子的权利了?那自古以来,人类都是如此繁衍生息,国家依靠他们的劳作和纳贡,日积月累,才会这么富庶繁华的天下。”
丁雨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从前,现在,需要改变这个庸俗的天下了,让更加精英的人活着。”
石道人轻蔑地一笑,淡淡地说道:“那谁去种地?”
丁雨苦笑了几声,说道:“有土地、有生计的人自然算是可以存活地部分人。能支撑起后辈教育的家庭,都算是殷实之家。”
石道人朗声大笑,冷言说道:“你说的那个世界一定是个孤寂的世界,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加繁华,这个世界的繁华是因为有太多人对于幸福的牺牲才换得的。它本来就来之不易,他本来就压榨了许多人,你们如此思想不过是揠苗助长,最终会导致天下失去了根基,而崩塌。不过只是海市蜃楼,虚无缥缈而已。整个天下的根基不是上层拥有生杀大权的人们,而是那些饱受苦难璀璨的贫苦黎民百姓。若是杀光了他们,那原本的殷实之家就是最底层的人,周而复始,你最终要杀光这个天下的所有人吗?”
丁雨无言以对,轻轻地站起身来,品了口茶,夕阳所剩不多,微波粼粼的海面上,红得发紫,像鲜血,也像鲜花。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二位去了海上仙阁,见了两位阁主,自然就明白他们的苦衷了。”
石道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也望向夕阳入海的盛况,皱着眉头说道:“如果那时我等仍旧不敢苟同于尊阁主的理念,是不是就得死了。”
丁雨缓缓地笑了几下,悠悠地回道:“我们阁主心善,从不杀人。”
元乞丐本就是粗人,一席话听得云里雾里,此刻也轻轻地站起身来,站在石道人身侧,沉沉地说道:“唐少公子如此人物,也被你说服了?甘心屈尊于阁下?”
丁雨微微一笑,回道:“不,唐少公子有自己的见解,不同于你我,他有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但是,有时候为了网络天下有识之士,我们会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言罢,讳莫高深的笑了起来。然后若有若无地看着一旁无事,正赏海上美景的唐蓦秋,微风中,只见她双脚发软,有些颤抖,不由得又轻轻笑了几下。
唐蓦秋是个历经苦难的人,他当然知道,两家所言都有大致的道理,但是道义始终是道义,道义不允许杀伐,道义允许苦难的人卑微的活着,所以他没有参与争执,因为她曾经卑微过,后来又显赫一时,她知道底层的痛苦和高贵的痛苦各不相同。远方,夕阳仍旧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微波粼粼的海面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辉,红黄亮色,及其绚丽。
丁雨缓缓地走上来,轻轻地说道:“唐姑娘,暮色如此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