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在一阵疼痛中醒来, 虽然在下坠途中被撞出的伤已经让元素精灵治愈了大半, 但疼痛感依旧残留在神经上, 稍微动一下都痛得她龇牙咧嘴。睁开眼睛,入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漆黑,她艰难地调动起了火元素, 在空中凝聚出了一团跳跃的火光, 这才看清自己眼下的处境。
这是一个封闭的圆形空间,到处都是凸起的石块与奇形怪状的泥潭,结合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将这里理解为魔化石龙的腹中或许更加合理,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忽然回想起最后看到的那缕银光,立刻在周围的落石中寻找起来。
“小白——!”没过多久苏洛就找到了被压在石块下方的银发少年, 他像是失血过多,脸色无比的苍白,被黯淡的火光一衬,顿时显出一种快要消失一般的半透明色来。
苏洛费力地将石块挪开, 小心翼翼地把银发的少年给拖了出来,被魔化石龙吞噬之前她看到的那缕银光果然是焰白, 眼下这一地狼藉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多亏了焰白在千钧一发之际破坏了囚笼,他们才能在龙腹中奇迹般的存活下来, 否则以血肉之躯跟无数石头揉在一起摩擦消化, 即使苏洛拥有元素精灵带来的治愈能力, 此时恐怕也已经是一堆肉泥了。
焰白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睁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找苏洛,见她无碍后又别扭地撇开了目光不愿看她,自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经过这一番动作,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透明了,那已经不是可以用看错之类的由头糊弄过去的程度,苏洛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伸手去触碰焰白,会直接从他身体中穿过去。
“小白,你没事吧?”苏洛有些担心,焰白却固执地不让她碰,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的情况,也明白他们是落入魔化石龙的腹中了。
脚下泥浆涌动,石龙的腹中并不安稳,忽然会有大块的石头掉下来,落入咕咕冒泡的泥浆之中,而后迅速融化,成为组成石龙身躯的材料。苏洛微微蹙眉,毫不怀疑两人如果落入那些泥潭之中,也会像石头一样被石龙诡异的胃液消化殆尽。
可惜石龙腹中没有任何破绽,在这样暗元素格外浓郁的地方元素魔法也不太好使,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苏洛一时间也想不到可以破坏这些坚石胃壁的方法,很是为难。
焰白在摇晃的落石之中看向白发少女,脑海中却是不断回想起在圣战场上看到的场景,情绪低落地垂下了头。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般忍耐着什么,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即使到了现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候,你仍不愿意使用我吗?”
“小白……”苏洛闻言微微一怔,看向银发的少年,他眼周的烧痕在火光中格外惹眼,目光中带着莫名的倔强,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龙腹的地面一阵颤动,一块格外巨大的石头砸了下来,深深陷进了泥潭之中,随后落下的碎石迅速填满了缝隙,暂时解除了两人随时可能滑倒掉进泥潭消化液中的危机。
虽然眼下并不是谈论交流的好时机,但苏洛也明白有些话必须对焰白说明了,否则这喜欢狂钻牛角尖的小孩迟早得把自己逼近死胡同里。
“现在不打算再继续对我隐瞒下去了吗,焰白?”苏洛的声音顿了顿,轻轻微笑起来,“或者应该叫你「女神之刃雷因怀兹」更合适?”
“……既然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当普通小队同伴对待?”闻言焰白蓦地委屈起来,回想起自己一路上的纠结与悲伤,顿时有种被重要的人当猴看的感觉。
“也不算很早吧,大概是在消灭魔化惑妖蛾的那个晚上我才基本确定了。”苏洛挠了挠脸颊,“再联想到你平时的战斗方式,果然会有点奇怪呢,与其说是某项武技或者魔法,倒更像你本身就是武器的感觉,还一刀劈开了魔化惑妖蛾的茧中幻境……”
“这样一想的话,其实最初与你相遇的场景也充满了违和感,以你的战斗力不可能连区区魔化污泥藤都对付不了,后来也没再提到过小队里的同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只是刚好遇到了那个全灭的冒险者小队,顺势以此为饵诱导我们过来吧?”
焰白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特地隐瞒身份接近我们,你一定有自己的目标,其实司夜很早就发现了端倪,特地跟我提过,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往女神之刃的方向想,只是认为你没有恶意,所以多观察一段时间也无妨。”苏洛的目光落在银发少年眼周的烧痕上,微微弯了弯唇角,“直到你忍不住提到寒炎的时候。”
“不仅是战斗方式,连思维模式也很像武器,所以才会发现寒炎的不甘,小白你可是在我之外第一个在意寒炎心情的人啊。”
“完成炎龙鬼沼的白银级委托有两个可以达成的方法,其中之一是「找到雷因怀兹的所在」,现在想来的话,其实小白你一早就把作弊答案送到我跟前来了。只要我还记得还能认出你……或者说只要我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洛德露西娅·梅尔兰斯的话。”
听到这里,焰白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在空中与白发少女交汇。
“这就是你所给出的「女神之刃的试炼」吧?曾经在圣战场上与我一同消灭漆黑猛犸的战刀应该是你才对,那个封印在晨曦女神像中的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古代战争,也是你记忆的缩影,只要我还跟过去一样,就一定能战胜最棘手的敌人,重现过去属于晨曦女神的荣光。”
“只是虽然我成功消灭了漆黑猛犸,但手中的利刃却并不是你。”
苏洛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世事无常的感慨,翠绿的眼瞳中随即闪过一丝坚定,“不过,这就是我给出的试炼答案。”
她轻轻向焰白伸出了手,“这样的我,还能被你认同吗,小白?”
焰白用力握紧了拳,猫一样圆圆的眼睛里漫上了一层水雾,眼角通红沉默地瞪着眼前白发的少女。
她都知道了,不管是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绪,还是那些以为会深藏在内心,再也没机会对她说出口的秘密,她全都知道,这让焰白的心中涌出了洪流一般失控的情绪,心尖暖得发疼,手指微微颤抖,需要用力握拳掐住手心才能勉强维持镇定的模样。
虽然是无比陌生的初次体验,却也是他的灵魂之焰自诞生以来最为充实的时刻。
苏洛猜得没错,这的确是雷因怀兹的试炼。从三万多年前她在圣战之后失去踪迹流落到异世界,焰白就一直在等待重逢的时刻,但这个过程实在太过漫长了,漫长到他甚至生出了灵魂之焰,有了自己的思绪与神识,因而更加怀念那个唯一将自己视为同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主人。
察觉到纯白灵魂之焰苏醒后,焰白就在炎龙鬼沼等待苏洛的到来,只可惜好几个月过去了她都没有任何动静,在解决鬼沼中的某个存在之前,作为封印措施的焰白不能离开这里,最后才想出发布白银级委托的方法,通过冒险者之间的情报网络将女神之刃的消息散布开去,并打算在苏洛进入鬼沼的第一时间就去见她。
在重逢之时临近的日子里,焰白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忐忑,他试想了无数种再次见到苏洛的场景,也想象过很多次她现在的模样,她还会跟过去一样吗?苏醒之后没有立刻前来寻找他,是因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吗?如果她变得平庸无奇,不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女武神了怎么办?
时间并没有在焰白忐忑的心情中变得缓慢,在他抱着“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是她的刀”与“如果她跟以前不一样就不再是我的主人”的矛盾想法并因此摇摆不定,最终选择隐藏身份去见苏洛的时候,却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噩梦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