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的理由只有一个,想活下去的理由却有很多。
为了什么,为了妈妈卤的鸡腿,楼下小店的大碗牛肉面,或者西岭酒楼的软炸虾仁?
“我除了吃,就没别的可想吗?”贺涵破涕为笑,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地抽噎一下,“——但它们确实……确实都特别好吃。尤其是我妈卤的鸡腿儿,绝了,德x士的手枪腿我从来都看不上,手枪腿还是要卤的才好吃……”
“民以食为天嘛。”我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一会儿就去给你点西岭酒楼的外卖;牛肉面还是等你出院了再去吃,等送过来不是坨了就是凉了;至于阿姨的卤鸡腿,我倒是真没什么别的法子——不过我有阿姨的微信,等我请教一下,试着给你做一做。”
“真的嘛?”贺涵眼睛亮起来。
“真的,不过能不能做出阿姨的味道还两说……算了,我觉得我肯定做不出来,只能说尽量吧。”我是吃过阿姨做的卤鸡腿的,贺涵特意找了真空袋,从家里带过来;阿姨听说是要给我,特意挑了几个最肥的,为此贺涵还酸酸地说,哼,我妈还说这几个最大的要留着初三上供,结果呢!都供给了你这个小祖宗!有一说一,阿姨的手艺确实一绝,鸡皮肥而不腻,鸡肉嫩而不柴,香味由内而外,直叫人吃得满嘴流油;贺涵说配方是家里一位前辈传下来的,当年阿姨差点就去开了一家卤味店——我自然不可能还原出差点就去开店了的手艺,“那您给说说,最后为什么突然就想开了,不跳了?”
“我那会儿没想开——但我就是不想跳了。”贺涵说了句让我听不出逻辑的话。
我一脸问号。
“因为三楼太矮了。”她解释道,“我觉得我跳下去有很大概率是死不了的,最大可能是成了个残废,断腿断脚高位截瘫——那我岂不是还得让我爸妈养着我?而且听说死过一次的就没有第二次寻死的勇气了,要是一下不能干脆利索地,往后受那么些罪,还不如干脆不跳。”
我还在思忖怎么回复她这句话,就听着她继续补充道:
“再说了——我新买的高跟鞋可刚到货,一直放在公司里,我还没去拿。我怎么也得等出院了回去看看,要么就留着穿,要么就回去退了,把钱拿回来——小一万块钱呢,想想就心疼得很。”
得,归根结底还是放不下钱。
但我反而彻底放下心来——人要是有了惦念着的东西,就有生活下去的动力。甭管这东西是包,是跑车,是钱,还是一口烤猪蹄——在欲望面前,众生平等。
贺涵抽了张湿巾,抹了一把脸;又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完;最后她从手腕上撸下皮圈,干脆利索地绑起一个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住院的时候,好像一直没有把头发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贺涵又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冷静睥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她拉远了些,打量了一眼我身上宽大的运动T恤,又看了看同款的运动裤,嘴角不由得撇了一撇。
我丝毫不怀疑她要开始嘲笑我今天穿得毫不精致,对不起我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拉低了同龄人的审美水平……的时候,只见她撇下去的嘴角又上扬起来。
“可以呀冉姐。”她啧啧说道,“都穿上沈慕容的衣裳了?怎么着,昨晚太激烈,自个儿衣服被撕了?”
您这心境转变得未免也太快了??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我还以为我能瞒得过去——我们都以为可以瞒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