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按响门铃后,出来开门的不是阿兰,而陈琛本人。
“小凡,好久没来了。”陈琛轻声道。
他看到,她的眼圈微红,显然是不久前哭过。
“都好吧?”张凡问候道,他的问候包括保姆阿兰姑娘。
她微微一笑,张凡没忘记阿兰,这让她很欣慰,一直以来,她就在想办法让张凡接触阿兰,她很明确地认为,阿兰是一个可以照顾张凡一生的好女人:美丽,温柔,驯服,无微不至,而张凡也是一个有责任和担当的男人,不会轻易把女人甩掉。
她曾问过阿兰,要她一辈子侍候张凡,可以吗?
阿兰深深地点过头,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和机遇,能一辈子跟张凡在一起,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她悄悄告诉陈琛,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好想和张凡在一起。
“阿兰挺好的,整天跟我念叨你,说你把我们忘了,要我给你打电话来家里吃饭。倒是我老是担心你,又是诊所,又是美容品公司,最近还开了个什么林木基地,你太忙,我没敢打扰你。”
她娓娓地说着,话语里既有微微的微微的责怪,又有微微的赞赏,一边说,一边趁他弯腰脱鞋的机会,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很轻很柔的一下抚摸。
也许,她以为轻轻地碰一下发丝,他不会察觉。
其它,他心里产生了一阵温暖。
“噢,哪会呢。”他笑了一下,一边脱鞋,一边向厅里张望一下,“阿兰呢?”
“她听说你要来,非要上街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冰蓝莓去了。”她微笑着说,并且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观察他有什么表情变化。
张凡想起来了,上次在这里吃过冰蓝莓,他一连吃了好多,直说好吃,没想到阿兰竟然记在心里。
“噢,”张凡应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把鞋放在鞋架里,趿了一双拖鞋。
两人来到客厅,坐到软软的沙发里。
陈琛坐得离张凡很近,灯光下,两人近距离对视着,都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东西。
“小凡,今天,素望堂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看来,陈琛无意绕弯子。
其实,也无须绕弯子,因为双方心里都明镜似的。
“噢,我猜你是知道了,不然不会打电话叫我过来。”
张凡淡然地说,内心却是潮起潮落。
他意识到,两人之间那一层窗户纸即将撕破。
撕破之后,或是有寒风吹来,或是有春风扑面,不论如何,他将看到一个新的风景,因此,他需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来面对这个新视角。
陈琛一怔。
张凡跟她一样坦率,这倒是稍稍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判断里,张凡一直在有意回避那个想面对却不愿面对的事实。
没想到张凡一副坦然的样子,看样子,他也有了思想准备?
“你是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她轻声细语,极力想把一个惊天的东西说得和风细雨。
“是的,知道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从最初给张部长看病,给你看病,到那次在古玩会上你暗地里给我四百万,我就已经确信了。”
她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叹得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然后轻轻地说:“孩子,你很聪明。对于你来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对于我来说,知道了未必是知道了。”
她说得有点“绕”,也有点烧脑子。
他未必没有听懂,或者说是本能地不想听懂,于是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还不清楚吗?你知道了这件事,就是知道了一个事实:我是你亲生母亲,而张安的父亲张文征是你的亲生父亲。对于你来说,这些就够了,一切都明了了;而对于我,却没有那简单!”
“很复杂吗?”
“我要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这些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唯一有意义的,我想要知道的是……”
她欲言又止。
望着他。
或者,她要故意试探一下张凡的反应。
张凡感到她眼里的沉重,好像站在悬崖上望着深渊,未知的谷底,等待她的是什么?
他不想让这事太过复杂,太过纠缠,都已经是过的去事,最好是简单一点,大家都不累。
“你想知道什么?”张凡半明白半糊涂地问。
面对张凡的询问,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复杂。
她停了一会,嘴角抽动两下,最后,似乎内心克服了巨大的阻力,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我,我想知道的是,你认不认我这个妈?”
她说完这话,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不论结果如何,她毕竟问过了,问过,便不会遗憾。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张凡已经想过:今晚这个见面,他肯定要面对这个问题。
然而,是她想多了。
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个问题。
她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妈妈,伦理学意义上的妈妈,甚至也可以通过简单的法律程序,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妈妈。
只是对于张凡的父母来说,即张家埠村里住的两位父母来说,这是个很大的问题。